这是好的。至少好过毫无感觉。
她高烧到四十度,看到积木搭成的城堡不断崩塌又重现,有人不断地抽走地基上最重要的那些积木。这个梦魇的确来自她遥远的童年,虽然她并不知道。
还是很冷,即使她已经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寒冷仍仿佛直接由她的心脏生发而出,缓慢残酷地流遍了四肢百骸。
这是好的,能够感到痛苦已然是一种奢侈。她告诉自己,在自己无法想象的极远处,有人正在遭受着自己无法想象的苦难。
一些支离残缺的画面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将注意力投向它们,以便让自己远离那些不断崩塌的积木城堡。
旅店大厅的入口处有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在此刻的画面中,她以第三人称看着自己推开大门,从那面镜子前走过,她看到,在她侧过脸的短暂一瞬,镜中少女的双眼变了颜色。
她依稀记得,自己的眼睛是清澈的茶色,很多第一次见到她的人都夸赞过她的眼睛,他们说,你的眼睛真漂亮,和你的名字一样。
她的名字叫澈,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能清楚地记起自己的名字,记起这个名字承载着的十七年的过往。
但是镜子里面的那位少女,的的确确拥有一双紫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紫得发冷,如远星亦如玛瑙,所有的梦境都会在它们面前停滞,掉落。紫眼睛的少女是谁?她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她的名字是什么?
在你无法想象的远处,有人正在遭受你无法想象的苦难。
她突然间感到呼吸困难,一种致命的眩晕感直冲脑门,她张开嘴想要喘气,浓稠的黑暗却反刍而上,堵住了她的喉咙。
房间里的灯被打开了,一张温暖的手掌抚过她的额头。寒冷如潮水般退去,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陌生人正站在她的身边。
从轮廓上看,那大概是个男人吧,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那人没有五官,本应是面部的地方,被一个青绿色的苹果替代。
澈将视线从那人的脸上收回来,看向了自己抓着床沿的双手,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它们原来是多么的苍白,似乎连支撑起她的身体都不再能够做到。
“你是谁?”她问。
“我是在附近走动的人。”那人回答。
“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她问。
那人拿起一面镜子,镜中少女的淡茶色眸子里有着深深的疲惫。
“我的身子是怎么了,你知道吗?”
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平日里能够捏碎钢铁的双手现在连握紧都困难,空间中流转的魔力丝线也感知不到了,她应当拥有与次生巨龙不相上下的施法能力,但是现在,她感觉自己是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睡一觉,明天就会好起来。”那人回答,“她伤得很重,让我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她是谁?”
那人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睡一觉,会好起来的。”
那人的抚摸几乎拥有一种魔力,一股暖流渐渐浸润了她的全身,她感到一种软绵绵的睡意涌起。
等一下。她伸出手,勉强抓住那人的衣摆,他正要转身离开。
“城堡......”她说到一半,剩下的话语被强烈的心悸堵住。她吸上一口气,“告诉我,城堡会怎样。”
“我们会全力以赴。”那人蹲下来,抱住了她的脑袋,“我和她都会尽力阻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所以,安心睡觉吧。”
“我能帮上忙吗?”她问。
“有一件事。”那人回答。
她等着。
“无论如何,不要忘记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