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空虚。绝望。无奈。
脑内不断地充斥着不同的负面词汇，究竟哪一个才适合我现在的心情呢。
感觉身体沉重如铁，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四肢的知觉早已一点一滴地失去，却仍僵硬地运作着。现在的我看上去应该像个丧尸吧。
——是这样的呀，你确实只是一个行尸走肉罢了。
不，我还在这个世界上。还在这个世界上。
——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出车祸死了哦。对于他们来说，陈旃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呀。
我还在这里……
——别这么执迷不悟好吗？这个世界对待我们就是这么残忍的。毫不留情地抹去我们的存在，压缩我们的空间，但是他们大部分人却毫不知情，就像不小心灌入蚁穴的饮料那样并非恶意，却冷酷无情。
还有人记得我…记得我还在…
——和我几年前的想法一样呢。你知道这种想法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痛苦吗。
那我该怎么办…
——我会陪着你的。
你会陪着我吗…
——…如果你能撑过去…的话。但在那之前，必须要向这个世界的人们发出足以令他们注意到的，来自亡魂的呐喊才行。
嗯…
——所以为了向世界展示我们的抗争，伸出你的手来。
嗯。
手缓缓地举起，朝向前面站在马路边上的路人。
——很好，推吧。
“给我——停一下！”
这声音是……
我朝正准备推人的陈旃脸上狠狠地揍了过去。瘦弱的亡灵应声倒出半步。
路人纷纷转过头朝这里投来看耍猴的目光。芸雅赶忙打了个拍AR特摄戏的圆场。
好险。在机器人低空飞行时偶然看见的这一幕差点就演变成悲剧了。
我示意芸雅把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鬼魂搬回去。
两个人一阵搬弄空气的滑稽动作很快引来不少驻足旁观的市民，然而眼下也没那么多时间去顾及这些了。芸雅在一片惊呼声中飞向天空，我也乘势挤出哄散中的人群。
“清弦你去问到你要的东西后就尽快赶回来吧！”
“其他路人呢？！”
芸雅跟阿童木似的头也不回地远去。
那离开的速度之快，透露着一股对有可能即将因为受鸢袭击而大乱的市井毫不关心的冷漠。也昭示着对我疑问的回答。
看来那机器人和我说不用我担心是真的。而且说实话，我也做不了什么咯。
那么……
时值正午，夏日毒辣的太阳烘烤着地面上的一切。地表上翻滚着热浪，大大小小的空调室外机挂在各幢建筑上嗡嗡作响。这个时候街道上本来除了车辆外鲜有行人的身影。换做平常的我这时候没有缩进空调房也起码躲在阴影处，然而现在只能顶着烈日在街道旁小跑着寻找公共自行车。
“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比较好哦～”
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词句从奔跑中的我耳边调皮的滑走。
我也没有多想，仅仅只是回头草草瞄了几眼。对方打着遮阳伞，也看不出什么。
——蝉鸣此起彼伏。
青灵呆呆地看着将阳光切成碎片的枝叶，试图从阳光底下斑驳的碎影里找到那夏天特有的噪声的制造者。
“喂，找什么呢，这有活的哦。”
鸢趴在地上发出有气无力的挑衅，背上一把狗腿子刀穿过她的胸前牢牢的钉在地上。
“蝉才是活的。”青灵目光依旧游离于枝干间，只是淡淡地回应。她捂着右肩血流不止的伤口，轻型防弹背心下宽松的白色一字露肩衫被染红了大半。
“胡说，我也是啊，要不然为什么你不开枪？对死者需要怜悯吗？”
就在鸢够不着的地方，躺着那把突击步枪。还冒着青丝的弹壳散落了一地，5.56mm弹头将这个小小的庭院装饰得千疮百孔。
“因为…”青灵话讲到一半突然停住。
短暂地确认过后，她猛地转身拔出插在鸢背上的刀扔向了树冠。
离她们最近的蝉鸣戛然而止。随后一些细碎的金属零部件体无完肤地掉落到地上。
“因为，还没到杀你的时候。切断对傀儡们的操作，现在。”
那一刻，除了对准自己的手枪那深不见底的枪管，她从“呆里呆气”的眸子里还看到了死神。
半个小时前。
连续的枪声过后，留在庭院里对峙的两人陷入僵局。门外街道旁聚集的人群嘈杂的声音好像被外围骑楼间狭窄的小道吸收掉了一般，青灵和鸢之间静得可怕。
“我说这样真的好吗？那台武装机器人在的话或许你还有胜算的哦？”鸢双手互搭，刀子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
“…不用。”青灵从瞄准镜后回答道，左手稳当地调节好瞄准镜的倍率后，右手指缓缓附上扳机。
一道瘆人的白光一闪而过，冲到青灵眼前的鸢重重地将匕首劈下，却让青灵翻滚躲过，紧接着便是LVOA喷吐着青烟将子弹作为回礼射向鸢。
震耳欲聋的枪声和跳弹声中，鸢以不可思议的闪身躲避扫射，在青灵打空弹匣后，她一个大跨步冲进丢掉长枪后撤拔手枪的青灵怀中，眼看刀子就要刺穿胸口，青灵却顺着鸢的刀尖向后躺倒，趁着鸢扑空的当，她早已抽出待击发的M9手枪对准鸢肚子就是三枪。
鸢却没有因此中弹，第一发子弹从腰间擦过去后，她及时踏向地面刹住车，起另一只脚朝后踹向手枪，导致青灵打飞了接下来两枪，手枪也弹开至一旁。双方互相后撤几步，重新陷入对峙。
“哎，组织还真是派了个不得了的人物来这里呀。”
“……你知道我们的事情。”青灵从后腰抽出狗腿子刀。
鸢很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那是当然，原本把我们管的服服帖帖的那帮人突然就被某个专门和组织作对的开膛手一夜之间杀了个一干二净，能负责追查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善茬。”
“没人管不是放纵的意思。”
“让人管不是任人宰割的借口…!”几乎是毫无迟疑的回答。
青灵张张嘴，但并没有任何话语从她的口中飘出。就在她愣神的瞬间，鸢俯身扫腿绊倒了她，紧接着飞坐到她身上，匕首迅速对准心脏刺下。
液体伴随着一声闷响飞溅四周。细细的银光在暗红色的盛宴中消逝而过。
滴答。滴答。
这是粘稠的血液，带着体温，很暖和。这是生命的象征。
“啊…”
发现眼前滴落在敌人身上的血渍逐渐地化为尘埃，鸢机械低下头，看向肚子上那把刺穿自己的狗腿子刀，以及刚刺入青灵肩膀皮肉的匕首。
“别再打了。趁现在你还能回头。”身下传来轻轻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鸢突然发力，试图加深她肩膀上创口。然而在发力的瞬间，青灵握住刀柄猛地横拉过去，随着身体被带有锯刃的狗腿子刀绞住倾斜，鸢趁机死握住匕首，利用身体的重量也成功地在青灵雪白的露肩装染上一片鲜红。
青灵没有给鸢喘息的余地，借助用刀子绞肉的力量翻身而起的同时迅速加大力道抽出弯刀，失去抵抗力的鸢被她闪身从背后踹倒在地，接着就被军刀钉在地上。
见青灵蹲在树下检查刚才破坏的装置，鸢缓缓地挪动身躯。
“别动。”二小姐头也不抬地朝鬼魂那举起手枪。
“究竟是谁别动呢？”鸢那张白皙的面庞露出因疼痛而扭曲的嘲笑。
几乎就在青灵感觉不对劲准备闪身的同时，从她头上的围墙边突然跳下另一位壮汉模样的残灵，粗壮的手臂迅速伸出，掐住她的脖子后拎到半空中，样子就像在拎着一只小猫。
“唔…”
随着力度的加大，求生的本能让呼吸困难的青灵松开了握着的手枪，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臂试图抵抗施加的压力。
就在青灵艰难地从喉咙挤出悲鸣时，本高兴到快发狂的鸢却突然让傀儡停下了动作。
“果然玩具还是要亲手玩一下比较好。”
一言不发的大汉宛若僵尸般机械地放宽力度，随后轻而易举地将青灵重摔在地上，在她从剧烈撞击的恍惚中缓过神来前双臂便被反手扭向身后，膝盖也被狠踹一脚，整个人失去平衡后跪坐在地上。
鸢摇摇晃晃地站起，捂着伤口逐渐愈合的腰踉踉跄跄地走向被押着的青灵，脸上勾起的嘴角逐渐失去应有的神秘，变得狂躁起来。
“喂，很疼的啊。但是比起当韭菜的时候根本算不上什么好吧！”
幽灵叫嚣着，看着屈膝于自己跟前那因疼痛而喘息，颤抖不已的猎物。她想像着青灵的种种绝望的表情，心中的狂喜愈加无法平复，于是向那娃娃般的面庞伸出了手。
被手指轻佻地抬起脸的青灵静静地看着正被某种强烈的情绪吞噬的鸢。
“收手吧。”这一次，重新定住气的青灵声音沉了下来。
面对被自己逼至绝境的猎物却仍在不知天高地厚地威胁自己，鸢难以置信地瞪圆了那双充满魔性的红眸，“哈？你让我住手？都还没开始就受不了了吗？！”
“…不要再错下去了。”
“究竟是谁对谁错？当初你们的人来到这里为所欲为之后就不许我们报复了吗！”鸢贴着青灵的脸咆哮起来，意识到什么之后她又重新端平自己的语气，“组织派你们来做什么的？”
“查他们的下落。”
原以为会遇上青灵顽抗的鸢对着这直爽的回答愣了一下，她眯起眼睛端详着眼前这个怪人：“组织还不知道他们死了？”
“不知道。”
“嘁…被那个姓邵的摆了一道啊…不管怎么样，起码这份屈辱可以加倍奉还给你们啦，想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你吗？可爱的佣兵小姐？”
“你刚才……说谁？”
“啊？当然是那个组织的头号大敌啊。先不说那个，很快你就会用身体亲自体验我们的痛苦了哦。”
“…知道了。”青灵重新低下头，不再吱声。
鸢的脸上出现心满意足的笑容，她心里开始盘算起折磨眼前这位代表组织的走狗的方案，嘴上跟着嘲讽起来，“放弃挣扎吧，你的那两个同伴或许正忙着拯救那些即将被我傀儡谋害的无辜市民呢。那么，让我们从哪里开始好啊…？”
玩弄着自己垂于胸前发辫的亡灵朝壮汉抬了抬下巴，将自己的匕首重新捡起扔给他。
“那么就让你来偿还我失去的——！”
“芸雅，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