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荡开的墨水，正将火烧似的天际慢慢地渲染着。树上的蝉鸣没有丝毫的减弱，为晚高峰后转入休闲主调的街道继续吟唱和声。那深藏于骑楼之后的老别墅正无车马喧嚣地沉于寂静之中。尽管房子的主人刚刚离去，房屋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喂，我说，那个…鸢小姐？”陈旃促膝向前，讪笑地对着蜷缩在角落沙发里的鸢，“差不多该回我句话了吧？这连续几天我可是每天都像个傻子唱独角戏一样和你打招呼哦？”
“……”
“…话说青灵他们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少年搜刮着难以寻找的共同话题，“好像不像是普通的超能力者的样子…”
“……”
陈旃似乎早已习惯了突然安静的空气，没有出现尴尬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换下一个话题。
“嗯…鸢小姐，之前在你控制我的时候，我梦见你和另一个男孩子在一起，还有那些和青灵他们一样能看见我们带着枪的人…”
鸢猛地将埋于怀中的头抬起来，陈旃能清楚地看见她红肿的眼圈。
“你…全都看见了？”
少年摇摇头:“只看到你被他们带走了。”
鸢又缓慢地蜷缩回去。
“唔，我想说的是，这或许是我为什么要让你留下来的原因吧。”
“……”
“我是认真的！因、因为看上去好像你是被愤怒冲昏头脑才会干出这些事…”陈旃说到后面也开始犹豫起来，毕竟简短的推测后得出的结论还是很容易就被推翻，“是不是，这块区域的幽灵包括你在内，都被他们……。”
少女亡灵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果然没有错吗。
“你的那位——不介意我这么叫吧？是忍无可忍才动手杀人的吗？被那帮人镇压后你才沦为他们的…”
“够了！”鸢突然咆哮起来，“你烦不烦！为什么你能看到我的记忆啊！”
“我受够了。”末了，她喃喃地补充一句。
对于杀害自己的凶手这种态度，陈旃感觉像是被别人故意从后边扔球猛地朝脑袋来了一下却只听到嘲笑般，心中的怒火被瞬间点燃。他深吸一口气，爆发出怒吼：“你受够了，我呢？！”
在那一瞬间，鸢的眼里闪过难以察觉的错愕，却刚好和他四目相接。
“我的命！我的家庭！我的生活！因为你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迁怒的行为全没了！你好意思吗！”
少年咽了口唾沫。
“我很抱歉。”半晌，鸢只是闷声闷气地憋出这句毫无诚意的谢罪。
这席话犹如电流般迅速窜过陈旃的全身上下，气得他直发抖。
“你就这样…！”
正当两人准备大干一架时，庭院被如约前来的修补工人和助手机器人推门而入。
“您好，来修墙的。请问有人在里面吗？如果没有的话根据规定我只能留搭档下来干活哟，这样估计一个晚上修不完呢。”身着蓝色工服的大叔朝灯火通明的内堂叫道。
陈旃的思绪顿时化作团乱麻。
记得那个机器管家是让我们当包工头来着…
…不过要怎么和那位大叔说上话？
“那个，有没有人在！”大叔朝灯火通明的里屋又嚷了一句。
之后这个小院子便在周围房屋和骑楼的环绕下静的可怕。师傅和身后的仿生机器人大眼瞪小眼，一阵穿堂风贯通而过，竟将师傅在这大热天的吹得虎躯一震。
吱呀——
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这次连机器人都打了个寒颤。
开门后的陈旃转过身来朝进门的二人背后就是一推。
“喂，别推我啊！你这臭小子想卖主人吗！”
“不、不是的！我也有被写入在危机情况下确保人类性命安全优先的命令啊？”
——此情、此景，像极了以前班上那位奇怪的女生墨筱提过的设想。
话音未落，带着安全帽的仿生人便被蓄力已久的他连同大叔一起踹进里屋，随后陈旃赶忙反手甩上了庭院的门。
“没想当了亡灵力气能这么大……”
那么，写东西的话呢？
几分钟后，一张带有歪曲字迹的纸条轻飘飘地晃落，躺在地上的瑟瑟发抖的两人面前。
——“干活。”
大功告成。原来所谓闹鬼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少年拍拍手，坐在门槛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人一边求饶告佛一边玩命地补墙。
“喂！大慈大悲咒下载完了没？赶紧用最大声放出来啊！”
“还在识别呀，大哥你倒是赶紧弄完不然佛祖也保不了我们嘞！”
“不愧是最新的仿生人，都会怕鬼了。”陈旃朝门重重地锤去，院里顿时传出朗朗佛经。
“呵哈哈…”自从那个晚上以来自己第一次发出笑声。声音很干涩。
眼眶也随着咽喉传出的声音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起热来。
陈旃转移目光，才发现角落里的鸢不知什么时候正用那别致的红眸盯着自己看，感觉像只发现猎物的猫头鹰。
仔细一看的话，她好像挺可爱的。
一头柔顺的白发，垂于那傲人**前的马尾上绑着大而华丽的贵族紫蝴蝶结蕾丝发圈。原本记忆里看到的她是深褐色的头发，发圈为她平添了几分略微带着俏皮的优雅；而现在的她满头的白发，在发圈的衬托下反而显出一丝带着诡异的神秘。
身上则是几十年前曾爆款过的市里重点高中的女生校服，藏青色，带反光带的校裙，同色的过膝袜和自配的黑色英伦风厚底皮鞋——在这深色的着装下反而将其亡灵特有的白皙皮肤透显得淋漓尽致。只不过她现在脸上发红的眼眶和无神的眼眸，以及略显龟裂的嘴唇都尽显憔悴，模样不禁让人有些怜香惜玉的感觉——
不对不对不对，我在干什么啊。
“为什么你可以接触物品……”鸢的语气里隐约闪过一丝惊讶。正常亡灵并不是无法触碰，但从触碰开始他们的身躯便会开始以不同的速度消散。以她的认知来说，只有特殊种可以像眼前的少年这样肆无忌惮地恶作剧。
“啊，总之就是可以。”少年亡灵赶紧撇回头盯着前方两个砌墙的活宝，“我想回趟家，你跟我来吧，可能我高兴就告诉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