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还贴着自己前几天刚买的漫画送的特典海报，铺着草席的床铺上还堆着那团睡晚了来不及叠的空调被，书桌上高考复习资料和课本在找不着笔帽的水笔强撑下不情愿地摊开着等待涂写。床头那父亲送自己的复古机械闹钟正用一板一眼的滴答声将名为陈旃的存在小心翼翼地封存。
“看来老爸老妈还没进过屋吗…明明以前最喜欢偷看我是不是读书时偷懒玩游戏了诶。”
少年仰倒在床上，和人偶般不声不吭的少女继续进行令人尴尬的谈话。
“鸢同学，”静得能听到自己喘息声的房间又一次被少年的声音突兀地冲击，“那个…我能问问除了我还有其他和我一样遭遇的人吗？”
鸢只是低着头，没有作声。
“如果你再不回应的话我让你的过去来替你回答咯。”
“你是第一个。”十分低沉嘶哑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不由得让陈旃想到久未滋润的龟裂土地，“我只是想宣泄一下而已，朝活生生的人们。”
“…满意了吗。”
“正相反。”鸢终于知道抬起头来正眼看向满脸复杂的陈旃，“不过当时带了一车骗来的傀儡朝那个叫青灵的一伙发起攻击之后，‘你已经无法回头了’这种想法就时时刻刻萦绕在心间…光是这么想就害怕得不得了。”
“那你为什么还…”
“如果就这么停手，按以往那帮组织人的风格只会掩盖过去而已。事态闹得不够大，被抹杀，那不就是毫无意义的泄愤吗——这是我的救命恩人给我的建议。”鸢咧了咧嘴角，试图挤出一丝微笑，“可是我还是怕自己彻彻底底地泯灭人性，不停地在期待有人能来阻止我，很奇怪对吧？也很卑鄙对吧？…所以被那个组织的小妮子胖揍一顿之后确实舒畅不少。”
生前遭到亲人的戏谑，死后也被欺压**，就连死了之后才好不容易重新开始获得的幸福也被轻易地蹂躏。就像布满灰尘的废品被抛弃在角落一般的鸢会采用如此不可理喻的残忍手段向人们报复以一个旁人的角度来说确实情有可原。
但是，自己就这么无缘无故成为了复仇的祭品，死得毫无理由，曾属于我的一切，无论是朋友间的嬉闹还是家人间的关怀，从假日的缤纷日常到枯燥无味的上学生活，甚至是那该死的高考都将不复存在。这一切的一切，只因为自己恰巧成为了别人不得已而宣泄出的怒火之下的牺牲品。
而当自己从那令人感到疲惫的、千篇一律的生活轨迹中脱离出来时才发现为什么脱群的动物会如此惊慌失措——彻底掉队永远也无法赶上的无力与孤独是如此的恐怖。
陈旃只觉得有多种强烈的情感在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环境中正强烈地涌动在他的脑海里。那是愤怒，那是同情，那是痛苦，但更多是的害怕，是无助。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陈旃看着鸢，“我该怎么办”这个想法逐渐占据了他的全部大脑，令他喘不过气，眼眶也被如此的重负压得发酸、发涩，最后挤出了两行热泪。
鸢抱住胳膊，将眼光瞥向别处：“虽然那时可能语气不好…但我对你的道歉不会是假的。你想怎么处置我我都不会有怨言。如果你不动手我自己会了结自己去赎罪…”
“别走啊。”陈旃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但一同憋着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从鼻孔里夺路而出，“你说过要陪伴我的对吧？别拍拍屁股就走啊，给我承担起责任来啊！”
——“你欠我的！还有很多！”
泣不成声的话语最终由哭喊着的咆哮迸发而出。
话音重重落下的那刻，黯淡无光的红色眸子重新亮了些许。
“你…”
“你是该死！”少年任由眼泪滴落，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吼道，“但有种别给我现在死！”
少女瞪大那双红眸，张着嘴欲言又止，半晌之后却突然嘶哑地笑起来。
眼前的这个少年，寻求的并不是让自己烟消云散之类简单粗暴的发泄式复仇，而是向她提出了“继续活下去赎罪”的要求。
“啊…呵呵，哈哈……”
还在蹭鼻涕的陈旃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将脸颊和脑袋烤的滚烫。
“你笑啥！”
少女亡灵只是留着笑意摇摇头：“很久没见到像你这么纯真的人了而已，不要在意，我没有别的意思。还有，谢谢你。”
“哈？！哦、嗯…”刚要发作的陈旃连忙将涌到嘴边的脏话生吞活剥地咽回去，他狠狠地抽了抽鼻子，耸起肩膀深呼吸，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之后，用勉强平稳的语气再度问道：“那，之前你是怎么控制别的亡灵？你说带了一车人去找青灵他们的麻烦。”
“我也不知道。盯着别人眼睛看时想着要控制对方的话，就自然而然成功了。那些大叔，站在偏僻的地方招招手就来咯。”
“控制的亡灵也能……那个，就是‘显灵’，吗？”
“可以。但那之后我就会切断控制，不然目标消散的时候我会失去意识好久。所以倒是你为什么没有消散，就刚才？”
“或许我和你一样的体质？”
鸢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歪着头思考少顷，还是没能得到答案：“这不可能。如果你和我一样死后是这种有能够‘显灵’且之后不会消散的体质，我的能力是不会对你有效果的。”
“可、可能那时候还没觉醒吧。”陈旃突然发现他无法说出为了避开芸雅他们而特地来到这里指明的真相——关于他和鸢现在这种奇怪的情况。
“嗯？所以你的能力就是能偷窥其他幽灵的记忆吗？”鸢脸色暗下来。
“…”果然，之前在她被敲昏时被告知的那件事情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的好。少年赶忙陪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啊。有蟑螂。”
陈旃刚从床上跳起，鸢立刻冲上前，用双手捧住他那秀气得有些过头的脸，用自己的身体顺势将其推倒床上，并迅速地坐于少年腹部，用自己的双手和双腿分别对应对方的四肢按压控制住了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