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旃从巨大的冲力中回过神来后，一定睛便看见了正低头靠向自己的少女，她那白皙的脸庞和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朱唇正不断凑上来。感觉不对劲的他试图挣脱，却发现尽管鸢姿势撩人地按在自己身上，但压出的力道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干什……”
“别动。”
随后被轻碰上额头。
被鸢触碰之后，陈旃只感到自己的意识突然模糊起来，身体宛如水里的铅块，迅速而又不听话地下沉，再下沉。
“加大肢体接触这是最有效的‘傀儡控制’方法，结果你还是中招了。”鸢立起身，横跨在少年身上，两手叉起腰，满腹狐疑地盯着他，但还是翘起了得意的嘴角。
“身体，身体又动不了了！”少年顿时惊慌地喊出声。。
鸢表情立刻僵在脸上：“为什么你还有自我意识？！”。
陈旃连忙闭上嘴巴，翻起白眼，假装自己像个“傀儡”。
“别、装、傻！”少女脸上顿时染上尴尬的红晕，连忙揪住陈旃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拎坐起来晃。
嘭、嘭、嘭。
突如其来的迟缓敲门声着实吓了房内两个鬼一大跳，谈话戛然而止。
他们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嘭、嘭、嘭。
“旃，是不是你啊？”浓厚的本地口音普通话慢悠悠地响起，“刚才听到你在里面和人争哦。”
“这…？”
未等询问话音落下，陈旃就感觉自己脑袋像被狠弹之后突然清醒，回过神来时身体又能活动自如了。
“去吧。”鸢从陈旃身上翻身而下，并将他推向房门，“估计你的亲人里有和那个大小姐一样能看到我们的人。道个别吧，我也一起…”
少年亡灵回首投来五味杂陈的目光，随后还是将手慢慢搭上门把。
吱呀——
房门毫无征兆地发出了日常的呻吟，这是以前家里人为防止自己半夜偷溜出来拿移动终端玩而让家庭管理AI特地设置的开门声。
满头银发，慈祥的皱纹，背略驼但走起路来仍一板一眼，配上浅色花纹的妈妈装，以及那平时见到自己就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
“奶奶…”陈旃感觉如鲠在喉。
老人只是微愣，随后又自然地流露出了平时的笑容。
“既然都回家了就别老窝在房间里，来，出来坐坐。”陈旃的奶奶说着伸手一把拉住陈旃，“啊那边的是你同学吗？不要让人家干站着，不礼貌。一起出来吧。”
未等鸢发话，便也被老人拉往客厅。
老奶奶手掌的温度逐渐传到两只冰冷无比的手上，温暖得像是要融化什么东西。
“你爸妈去找保险公司了，估计要很晚才回来，你们先坐，我去泡点茶。”
“泡茶就不麻烦了…”
陈旃和鸢都被老人一一按坐在沙发上。
不一会儿，两杯还腾着热气的铁观音被端到鸢和陈旃面前。
“所以说不用了，喝不了啊……”陈旃看着忙前忙后地沏茶的老人，“我们已经……”
老人似乎听不见孙子的劝告，颤颤巍巍地将茶壶里的茶水给自己的茶杯小心翼翼地倒满后，一如既往地小嘬几口，发出了满意的叹息。
“小时候大人在喝茶，你就喜欢有样学样地跟着喝，然后再吐着舌头找糖吃哟。”
“奶奶……”
“旃啊，茶是苦尽甘来的啊。”尽管看似讲着不着边际自言自语般的呓语，可幽灵们注意到老人是切切实实地看着自己，“在回甘前就急着找糖吃，只会让自己只剩下满嘴甜味哩。这点和你老爸真像，经不住苦。”
“所以说这怎么样都好啦！”陈旃转头看了眼坐在旁边聆听着的鸢，“同、同学看着呢，先别说这么奇怪的话题嘛！我们是来……”
“旃，阿嫲知道的，你的一个朋友和阿嫲说了，你会回来的。”老人只是轻轻地摆摆手，示意有些激动的陈旃坐下，“你们现在不就坐在阿嫲面前吗？”
鸢玩弄起自己的辫子。
“我知道的啊。陈旃并没有走，只是要离开我们去另一个世界去独自生活了而已嘞。”老人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块，但那透露出来的不只是悲伤，“以后一个人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可能会很苦，受不了，就回来看看。清明节阿嫲给你做你爱吃的沙爹面，好吗？”
——到头来，她只是以为自己是个去了阴间的鬼吗。
我不是什么转世轮回的幽魂啊，奶奶。说不定将来某一天就会无影无踪的呀。
想到这拳头便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
“对不起……”
陈旃拦下刚站起来准备道歉的鸢。看着她有些疑惑的表情轻轻地说了句：“算了，就这样吧。”
“啊……”
少年朝她笑笑，转过头去抹了抹眼睛。
“诶，不要直接拿手揉眼睛很脏的……”
“奶奶！”孙子猛然回头朝老人正色道，“我知道了！以后会常回来的!时间差不多了，先走啦！”
鸢愣了一下，便被陈旃抓着手直接穿出家门。出门后她才反应过来反拽住少年。
“就这样是指哪样？你甚至还没等阿嫲道声别就走？”鲜红的眸子里正写满不可思议地瞪大着。
陈旃停下脚步。
“因为……以往出门都是这样的呀。很没礼貌地急吼吼的就走了。”
他慢慢抬起头，露出满是泪痕的笑脸。
“就让家里人这么认为吧。这也挺好的。不是死去，而是远走他乡什么的……反正，随时还能回来，不是吗？”
鸢错愕地退后几步，挪开对视的目光。
随即便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陈旃从她的动作中仿佛看见了希望，满怀期待地等待鸢接下来的话语。
“反正我也被命令得跟着你了。亡灵不能自杀什么的真是不方便啊……”少女的声音很平静，“不过，祸根已经埋下。但至少作为赎罪，我也只能上你们这条贼船了。”
少年与那双黯淡无光却又透露着魔性的红眸对视了一会，脸不由自主地升温，连忙张嘴：“有、有必要说这么重吗？”
“呵，所以才说你天真啊。”鸢还是没有对上视线。
末了。
“别让我对自己犯下的错更后悔啊混蛋……”她细如蚊声地补充了一句，随后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取暖般用力地抱紧起自己颤抖不已的单薄肩膀，但是脸上的阴霾已经消散了不少。
“这会青灵该回来了。”
“嗯……”
陈旃一把抓住少女亡灵的衣袖将她引上路。
“快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