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筱盯着灵堂上那副巨大的陈旃全息遗照出神。大脑正飞快地处理着刚才从萧警官那取得的消息。
肃杀的氛围和前来悼唁人们的低声细语将她的思绪浸入一个小时前那场及其匆忙的对话中。
一个小时前。
为了不让墨筱和陪着她前来的父亲紧张，萧唯特地将会谈地点转移到了氛围相对轻松的一间办公室。作为自从那场战争之后联合国突然之间全票通过的PSEC组织的一员，对于同样的怪奇事件立案，她有优先于本地警察的行动权限。
将父亲安置后，萧唯关上隔音门。
“PSEC权力真大啊。”墨筱拘谨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将双手夹在膝盖间，像一个心虚的嫌疑犯嘀咕着。
萧唯一边将杯子放上饮水机一边回应：“现在年轻人还会关注这点的吗。先不说你这个年纪的小女生了，男生都不再对政治公务一类的事情指指点点了哦。”
墨筱没有继续话题，而是等萧唯把一次性水杯递到她跟前后唯唯诺诺地说了声“谢谢”。萧唯打量着眼前这位似乎想把自己的表情藏匿于刘海和眼镜后的女生，缓缓的坐进办公椅，打开办公桌的笔录功能，拿起触控笔。
“那么，来谈谈你昨天为啥骗我们警察的原因吧。”
墨筱触电般抬起头，很不自然地扶了下眼镜：“诶？我有骗你们吗？”
萧唯头也不抬：“对我们说谎后果很严重的哦。”
沙沙沙。办公室只剩下萧唯在办公桌上的一角写写画画的声音。
“啊、啊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说昨天晚上我目击到真凶的事情吧？”
女警官搁下笔，手指交叉放于桌上做倾听状。
“那个啊，其实我被威胁了。被那个老奶奶。”
——果然，她隐瞒了这个事实。
——总之，先交代部分真相然后开编吧。
“她威胁你什么了？”
“说出去就要了我的命……之类的。”
“之类的？”
“就是要了我的命啦！”
“你看到她行凶的全过程了吗？”
“嗯……没有，但是看到她浑身是血，提着刀出来的。当时正好那个走廊的所有放映厅都在上映电影，所以过道几乎没人。想来也就只有她最有嫌疑的吧？”
“那她在威胁你之后从哪里离开的现场？怎么离开的？”
“就，直接走出去的啊。我被命令必须站在原地不动。所以我看着她走进拐角离开我的视线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确实和录像中的她呆愣在原地的事实符合。而且嫌疑人也符合描述……等等。
“那你能描述下那个老奶奶长什么样吗？”
墨筱说出了和录像中无二致的模样。
“其实啊，”萧唯低下头开始写起来，“墨同学，你的表情和表述都在说你还有东西瞒着我嘞。”
噫——！ 墨筱在心里惨叫起来。她的手脚早就已经彻底冰凉了。
“昨天的监控录像里你站在原地后就一直盯着厕所看，直到真凶原地消失在画面之后你的目光还是没动。你刚才说你看着她离开？”
噫——凶手根本没注意到我看到她这点我不能说啊！
萧唯再度搁下笔，这次她起身坐到墨筱跟前的桌上，冲慌张到冒冷汗的女学生压迫式地宣告：“快说。否则我得跟你爸爸说过个几天再来接你了。”
场面再度被沉默笼罩。
豆大的汗滴顺着墨筱的脸颊滑落。她敷衍的笑容开始抽搐起来。
“墨、同、学——”
“啊啊啊啊我说还不成！他们！是他们！他们不止一个人！我被一群人盯着没法动弹啦！”
豁出去了！这是我最后一个编的故事！
没想到萧警官脸上却出现了些许的错愕，她迅速回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写起什么东西来。没错，这么一来幽灵帮和昨晚那个金口难开的嫌疑人的事情似乎都说得通了。
“那个…萧姐？”墨筱颤颤巍巍地问道。
“嗯……你应该早点说的，这么重要的情报。”萧唯没停下手中的笔。
诶？重要？什么意思？
正当墨筱要开口反问时，女警官掏出了震动不已的终端。
“是我，萧唯。啊？嗯。嗯。了解。云桥头是吧。那我跟谁的车去？……哦，嗯。马上到。”
萧唯在墨筱的注视下起身关掉办公桌的记录功能和室内录音功能，并将眼前的女学生匆匆忙忙地推出办公室，简单交代完后便迅速消失在还有些懵逼的墨氏父女眼里。
刚才在我说出犯罪团伙不止一人的时候她的反应好像不太一样。似乎“不是一个人”是他们断案的一个很重要的突破口。然而昨天我把“那个东西”泼在四周后显现出来的只有那个老妪的身影啊？而且很明显行凶的是她，我亲眼看她慌慌张张地扔掉手中的刀后站在原地东张西望，只不过之后“那个东西”挥发掉后就跟着看不见凶手了。不过当时确实被自己的巨大突破给吓得彻底呆住，说不定有其他人经过也没注意到吧。墨筱在脑海里慢慢复盘起来。
这么说回来，“那个东西”……真的可以看得见鬼魂么？
如果真的可以看见鬼魂的话又能……
——“喂，筱，该你献花啦。”一旁同学的小声催促把还在脑内回放的墨筱拽出了回忆。
不好意思地笑笑点头回应后，她简单地整理了下自己一身黑的正装，从旁人那接过花束。
接着缓缓走到灵堂前，将花束放下。她抬起头，看见正竭力不让自己放声大哭而导致面部扭曲成一团的陈母和同样是满脸泪痕在安慰她的陈父。甚至还有上了年纪坐在椅子里空洞地凝望着远处傻笑的奶奶。
啊啊。人就是这么回事啊。在哭声中降临人间也在哭声中离开。
她朝陈旃的亲人轻轻地欠身示意。陈母哪怕已经处于情感宣泄的边缘但还是颤抖着朝她点头回礼。
他们此时的心境就像冬日里的连绵阴雨。而遗照上陈旃的笑容，却灿烂得就像现在外头午后的夏日艳阳。
会如此伤心的原因，只是因为再也见不到死去的亲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