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云桥村地表崎岖,位于山地,在炎热的午后很容易因地形产生短暂的强对流天气,从而下起短暂的雷阵雨来。正如现在这样,艳丽的阳光在短暂的轰雷声之下逐渐黯淡,空气中水分混杂着泥土的味道愈发强烈,很难想象不到一个小时前还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许成戟正被青灵的枪口赶向坡上不远处自己的住所。机器人管家则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二小姐后面,摄像头不曾离开过前方那个端着枪的纤细背影,时不时传来的细微变焦声像是人类在思考时的沉吟。
“邵队,我很抱歉刚才的出言无礼。”许成戟试图解释道,“但我真的不想再和组织扯上任何关系了。”
“你还是通过组织的网络求救了。”青灵一如既往地不带任何感情回应,从语气上甚至听不出这是什么句式。
“因为这件事只有像我们这类的人才能帮忙,而这类人只都在组织里干活不是吗。”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许成戟的住所院子外。一间和刚才案发现场布局相差无几的屋子,只不过晾晒的衣服和各种简易的农活工具为这里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芸雅抬头看了看已经阴沉沉的天际。
许成戟掏出钥匙,打开院子的银色铁门,之前那个聋哑的小男孩就直挺挺地站在院子正中间。
阴沉的天气之下,屋里却不见一丝的灯火,倒和荒郊野岭闹鬼的灵异之屋有些许的神似,站在屋前的那个小小身影就像个阴间的领路人,引诱不知情的路人踏上不归途。
“就是他了。”大叔转身让出青灵的视野,想让她好好确认下自己的这块珍宝。
二小姐收枪侧于胸前:“芸雅,替我控制。”
待芸雅接管青灵在许成戟身后的控制位后,她朝还矗立在那的小不点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快靠近男孩肩膀时,右手重新抬起了枪口。然而就在碰到他的一瞬间,青灵就像被惊吓到的猫一般迅速后跳,肩膀迅速绷紧牢牢抵住枪托,手指扣住扳机,随时准备将.45口径的FMJ子弹倾泻到那诡异的背影上。
“芸雅。”
“刚刚确实有一瞬的告警,二小姐。”
“他只是个聋哑的孩子!不可能是威胁!我更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缠着他!”许成戟有些不安地呵斥道,但见状底气也缥缈起来。
总而言之,就是很不对劲。这一次,芸雅将原本朝向许背后的枪口放低,做出Low Ready姿态随时准备支援青灵的射击。
滴答,滴答。
豆大的雨点开始稀稀拉拉地由天而下撒落,旋即蒸发在被太阳烘烤得近乎可以煎鸡蛋的水泥地面上,顿时院子里掀起一股湿热的气浪,骚动着在场所有人不安的内心。
嘎啦,嘎啦。
混杂在雨滴声中的极不协调且诡异的崩裂声,从背对着青灵他们的小男孩身上传来。听上去像是肌肉硬牵扯着骨头扭动造成骨头的错位时的悲鸣——小男孩扭曲着身体,正缓缓地扭头过来。缓慢,但是沉重,似乎打算掐断颈椎扭180度到正后方的样子。
样子像极了熊孩子手里肆意玩弄的人偶。
当小男孩的头颅转动到90度的时候,青灵一个健步冲上去将小男孩的头固定在怀里,并用胳膊死死固定住了他的脖颈不让其继续扭动,随后,她看到了小朋友脸上那惨白的面庞。
“蹲下!”
许成戟被芸雅迅速地推向一边,在青灵抱住男孩似乎要把他从什么东西旁扯开似的转身下蹲的同时,机器人手中的全自动Glock18迅速喷吐出了数不清道数的青烟,9mm的手枪弹将上一秒小男孩还站着的地方完完整整地舔舐了一遍。
然而当烟尘散去,并没有出现敌人的身影。
“怎、怎么回事?”许成戟还保持着刚才被芸雅用力过猛而推坐在地上的趔趄姿势,“刚才的一瞬间确实阿宝他后背……”
“吼~原来叫阿宝啊。”芸雅放下枪口,但身体仍向前压低着重心,随时准备重新射击。
青灵正准备放开怀中的小男孩,不想他却在力道刚放松的时突然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环抱在自己跟前少女的小臂,随即像兔子一样迅速地冲进许成戟的怀抱。
“二小姐!”
青灵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雪白的肌肤上多了一道暗红的牙印,正不断往外渗血。然而她摆手止住了想要过来查看的芸雅,反倒是提醒机器人注意刚跑到许成戟那边的小男孩。芸雅顺着青灵指向的地方望去,只见许成戟用身体死死护住了孩子,隐约能看到他的“宝贝”此时双眼紧闭,陷入了昏睡的状态。
哗啦哗啦。倾盆的大雨突然泄洪而下,将正与不知道什么东西僵持的众人平等地淋成落汤鸡。
所有人都毫不例外地,察觉到了敌对亡灵就在这里。
但是为什么没法观察到?为什么气息这么稀薄?
青灵顾不上处理伤口,重新起枪迅速地指向任何可疑的角落,就连机器人也暂时放弃了对许成戟的控制,跟着二小姐四处张望。
杂物间。客厅。厨房。卫生间。这些围绕在庭院周围角落的房间都看不见,但都让芸雅的敌我识别系统发出了警报。
雨水模糊着每个生物的视野。机器人则受困于四处响起的警报。
旋即,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还有一个方向并未被探查。
这个方向是最不可能的方向。因为亡灵尽管能“飘”,但并不能“飞”。
——“上面!”被雨水敲打得近乎睁不开眼的许成戟急促地吼起来。
近乎是同时,青灵将.45口径的子弹通过短剑冲锋枪那特殊的铰接式枪机带来的近1000发每分射速朝向天空瞬间倾泻而空。
尽管使用加装了延长套件的Glock21手枪弹匣带来30发的弹容量,但仍只是不到一秒的火力输出。少女几乎是在扣动扳机的同时便已经伸手去摸出了下一个弹匣,在枪声戛然而止的瞬间按下弹匣卡笋,拨动空弹匣的底座让其脱离位置后受重力自动滑落的同时插入新弹匣,迅速拍下空仓挂机解脱钮,再度扣动扳机。
Tripower瞄准镜中被上三角瞄准点对准的半透明的黑点越来越大。
雨点和抛落的弹壳在地面上伴随着刺耳的枪声肆意地弹跳起舞。
仿佛慢动作镜头。
随后,墨绿色的瞳孔隔着瞄准镜对上了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那是被啃食殆尽的,血肉模糊的眼眶。
也就这刹那的迟疑,青灵同时看见了银色的身躯宛如一颗驱魔的子弹横冲撞向来袭的敌人,将对方及时地从自己眼前弹开。
没有丝毫的犹豫,少女微微咧嘴,咬着牙吐出半口气,朝向交战双方猛踏一步,突然间以比起刚才快上几倍的动作朝还在半空的芸雅前扑伸手,同时扔掉了手中已经打光弹匣内子弹的冲锋枪任其由枪带甩向身体一侧。
“芸雅!”
应声抛过来的,是刚才机器人手里握着的那把Glock 18全自动手枪。
没有时间重新验枪,也没确认残弹,少女顺势在半空中直接瞄准,待芸雅和敌人重叠的身影分离的一瞬间,直接扣住了扳机。枪口喷吐出无数道的青烟,子弹几乎是与机器人擦身而过,直击后面的敌人。
然而当少女连同抛出的弹壳一同落地时,保持横卧瞄准的她才发现刚才的射击全打在了对方宽大的白色斗篷之下,无法判断是否命中目标。
亡灵早已从趔趄中恢复姿态,顺着冲力蹬住墙面,以脚为弹簧迅速地反冲杀了回来。速度甚至快到能看见周边被卷动的气流。
它朝向的,是还拿着已经空仓挂机的手枪在瞄准的二小姐。
抑或不是。
青灵朝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扔出打空的手枪,趁对方伸手挡住视野受阻时俯身双手撑地,以与那纤细的身板极度不符的力道和速度向前滚开,近乎同时亡灵擦身而过,掀起的强烈气流甚至将少女随意挽于脑后的秀发冲散开来。
随后,它从回字形庭院的北边径自冲撞开了南边的铁门飘扬而去。
“飘不了多远,我去追。”
芸雅听罢刚要制止,只见二小姐仍旧面如止水,重新拽着枪带摸上冲锋枪,并从胸挂口袋里掏出一管蓝色的笔试注射器,用牙咬住笔帽和不小心飘进嘴里的发丝,抽出身管,对准自己的大腿处稳稳当当地扎入,并推进些微的剂量。
“看来二小姐是真打算玩呀。头发倒是先束一下啊。”机器人静静地看着将枪重新上膛后,朝向自己用手指点了点她头上的ComTac6耳机才跨步追出门外的少女,无奈地叉起腰。
“那个是冷却剂……?”许成戟喉头动了动,“喂、喂,能使用战斗类型的人工天赋,还姓邵,你们莫不是……”
“就是。”芸雅回头俯身朝还抱着男孩蹲在地上的大叔竖起了食指,“另外,知道就好了哦,要是乱传的话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谢谢合作。”
“啊。”意识到刚才实质上是两人救了男孩的许成戟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阿宝,“但是,你不追上去支援吗?他们去的方向是屋后山上的瀑布,环境挺复杂的。”
机器人从一地的弹壳中捡起刚才被亡灵撞变形的手枪,指向空地左右检视了下,发现连套筒都已经无法复位后便重新将枪扔向一边:“我正在等待指令。按照原定计划,大概可以抱着二小姐回去呢。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