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姐,你究竟要去哪里?!”
陈旃笨拙地在半空中平衡好姿势重新站上地面,停下来叫住前方的鸢。
虽然璋市地界较广,但市区并不算大。从陈旃的葬礼现场所在的郊区殡仪馆到市区内老城区内青灵他们的老房子原本骑自行车不到一小时的路,此时两人却还在以差不多的速度在市区商业街附近打转。
哪怕是纬度较低的南国夏日,此时太阳也早已完全没入了山际之后,只留下了由火红色逐渐转变为深暗色的天幕。
“跟紧我就是了!”鸢没有回头,而是径自继续前进同时喊道。
少年重新向自己的腿部发力,并将身体重心向前像要扑倒似的前倾,直至双脚轻飘飘地浮于地表后加速追上前方的少女。
从她侧边跟上的一瞬间,陈旃看到了满脸的阴霾以及透露出杀气的红眸。
“为什么不让我先回去帮他们?”少年提高了嗓门生怕少女把他忽视掉。
刚想继续追问,鸢突然伸出手臂将陈旃连同自己一并拦下。
见鸢直视前方的眼里寒光越甚,陈旃不由得咽口唾沫,朝着鸢如临大敌状态的方向看去,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知何时已经堵了一群同样浮于半空的亡灵们。
“哟,原来你还在啊,臭婆娘。”
为首的一个壮汉模样的秃头手里掂着一根绑了铁链的棒球棒,一脸不屑地揶揄着,“这么着急去哪呢?你看这里这么多被你用完就抛弃的兄弟,不打声招呼也太绝情了吧?”
陈旃环视一周,才发现跟班的二三十人人均带着一件凶器,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俩,不由得都抽一口凉气,“都是特殊种吗。”
“不是。是我之前拉来找青灵他们茬的帮手。”鸢压低声音,同时把少年往自己身后拢,“待在我身后。”
或许是对方听到了这番话,在场的敌人开始哄笑起来。
“哈啊,你还真是绝情哟小姐。我们可都是你留的种呀!”大汉一甩头,示意动手,“给我把这婆娘带回去!”
“旃,保护好自己。赶紧离开。”
甩下这句话的鸢俯身一个健步冲向了对方打头阵的敌人,在对方将长开山刀横轮过来的瞬间顺着劈下来的路线抽出她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反手斜于自己的左前方,抵住对方的刀尖跟着自己突进的方向狠狠地卸掉了对方这一击的力量,刀具之间的摩擦在这灯火通明的街道上都擦出了刺眼的火花。
旋即扑进敌人内怀的少女一个华丽的转身,利用旋转调整好的刀尖以及带来的惯性干净利落地划开了对方的喉咙。
握着开山刀的敌人松开了手中的武器,双手捂着自己不断涌出“鲜血”的喉咙痛苦地跪地,倒下。
然而对面并没有给鸢“确认击杀”的空隙,第二把铁棍早已朝向鸢的后脑勺抡去,少女亡灵并不是没有防备,但苦于姿势还未停稳收定,只能匆忙抬起左手臂横于脑后硬接住铁棍试图缓冲,巨大的冲力尽管没有对看上去身经百战的少女亡灵造成实质的伤害,但还是让其顺着力道向前趔趄了好几步,而前方几步之遥便是直刺胸口而来的尖刀。
“小心!”
鸢连忙向右闪身,刀身顺着左臂擦过,锋利的刀尖划开了她左臂的校服,在白皙的肌肤上横过一道红色的口子,然而她并没有吃疼停下动作,而是冲向前方直刺的敌人相反的方向而去甩开了一前一后夹击的两个亡灵,随后前踏步刹车,从脚底发力并配合上扭腰转身,一个回旋踢放倒了新扑上来的敌人,也顾不及高踢腿会不会让自己的裙底走光了。
然而这一大开大合的动作让鸢彻底没有了后续变招的余地,刚才身后的敌人们却早已回马枪杀了回来。
而鸢的前方也迎来了新的攻击。
是向前迎击?还是防住后边的闷棍?
只要有丝毫的犹豫,虽然幽灵无法杀死幽灵,但也足以让自己被碎尸万段然后恢复期间任人摆布。
少女亡灵咬紧牙关,定气凝神,迎向了前方。
至少,不要让我在失去意识前看到那位少年吧。
或许这样,我的使命就完成了也说不定。
啊,就让我回归那片深渊好了。
叮——
刺耳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响起。
虽然很刺耳,但鸢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背后的威胁一瞬间被消除了。
来不及确认背后发生什么了的她连忙撞向前方敌人,并锁住对方臂关节后用匕首柄敲打掉对方手里的武器,接着连捅数刀直至对方软下去,这才回头确认。
陈旃手里拿着刚才头一名倒下敌人的开山刀,气喘吁吁地对着她身后的两名敌人。
“你什么时候……不对为什么要跟过来?!”少女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叫起来,然而眼下的情况却无法让她去好好确认陈旃是否受伤,她有些绝望地回头举起匕首和前方的敌人对峙着。
“我、我不想再让你经历一次那种事情!”身后传来颤抖的吼声。
两人背靠着背,彼此感受着因为调整呼吸而剧烈起伏的身体,分别对准了自己眼前可能上前的敌人。
“你这臭婆娘还有两下子啊!”
“能被一个小女生骗是谁蠢啊!”鸢强作镇定地嘲讽,随机挺直腰板尽可能低靠近背后陈旃的耳朵低语,“开山刀给我,从后走。”
“谁tm知道你几岁!给我上!”
在所有敌人一哄而上之际,陈旃感觉被鸢背靠着背狠狠地朝前推走,便连忙递给她手里的武器。
“弯腰!”
少年赶紧扳下自己的腰,顿时只感觉自己背上轻盈地滚过一串的重心,视野前方出现了翻身而下的少女,她将另一手带着的匕首径直甩出,扎入最近一名敌人的眼珠,趁对方吃痛时抡动开山刀攻击下路,将对方放倒在地。
随后她猛地拉过还在愣神的陈旃,跨过倒地的敌人往敌群包围薄弱处冲去。
狂野而又华丽的械斗与鸢身上那套文质彬彬的藏青色高中校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以至于陈旃不由得看出了神,没注意到脚下未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敌人,被一把抓住了脚。
噗啪。
像是刀子在剁带肉排骨的声音。
再定睛一看,脚上的手早已变成了套在脚踝的独立装饰。帮自己脱困的少女与自己身上都沾染了飞溅出来的数抹鲜红。
这一次鸢在倒地的敌人脑袋上狠狠踩上一脚。
“走了!”
那文静白皙的脸蛋与银白色的发丝上的鲜血正化作尘埃散去,但红眸里肃杀昭示着现在还不能放松。
未等陈旃说话,鸢早已拽住少年飘出了敌群。
这里是文舞门附近的商业街。街道以标榜着历史上璋市地区的城乡界线修建的古典城门为界,一直延伸至市区心脏部位古城区边上的纪念公园。此时正值周末晚上,随着战后国家迅速复兴的经济一并跟进的街道更是五彩斑斓,玲珑各色的门店正股足了劲吸引每一笔潜在的消费——来自周末的客流量。
拥挤的人群,对于此时逃亡的两位亡灵来说,就是灯火阑珊处的救命答案。
尽管亡灵能够飘于地面,但并不能悬浮于有一定高度的半空之中。因此鸢拽着陈旃死命地往活人群里钻,利用能穿透人的特性穿越人们,只求人墙能够遮蔽住追兵的视野,为自己的逃亡争取时间。
而熙熙攘攘的人们好像确实起了作用。连续拐过几个街区之后,身后已经没了其他持械亡灵的声音。
二人这才在纪念公园内的一处灯光昏暗的长椅处停下。尽管公园内到处是广场舞的音乐和在附近小吃街吃完后来这里闲逛的人们,但是对于二人来说这偏僻的地方刚好是隐蔽性不错的临时躲避场所,因为现在反而需要人少的地方防止人群被对方利用悄悄跟踪过来。
惊魂未定的少年一下子瘫坐在长椅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鸢将双手环于胸前,抱住那把长开山刀靠在一旁的路灯杆上,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让你走你就走。”
“可、可是你确实有危险……”
“我能摆平。”
这明显是在嘴硬。
“我不信。”
“少废话,还不是因为你掺进来才搞的我这么狼狈的。”
“那你应该最初的时候就让我先回去。他们找的是你不是我。”陈旃看着对面长椅上正坐着打电话的大衣男,两人正大眼瞪小眼。
“你也被跟了。这就是上了那个小妮子那条船的代价。”鸢也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加入和对面活人对视的游戏,“青灵他们,是专门对付死人的镇暴机构的人。”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可能就这么脱逃了。我们都成了‘组织’的人不是吗,互帮互助哇。”
少女亡灵看着对面正将终端收回大衣内侧后找着什么的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脑门:“我这好歹还是和那个姓邵的疯子练过一段时间,就这都难以招架了,再加你个累赘怎么……”
话一出口,她才自知失言。
少年抓住把柄侥幸地笑起来:“谁刚才还说能摆平的?”
“啊。烦死了!”一向矜持的少女亡灵此时少见地红了脸,“听好,我可是为了履行与某人那高尚的什么‘给我赎罪’的诺言才陪到现在的!”
这回轮到陈旃脸上一阵灼烧,他不由得扣起脚趾来。
“咳、咳。”两人异口同声地干咳缓解尴尬。
不过似乎陈旃并没有听出刚才鸢那番话里的别意,因此他很快从自己中二的发言中恢复,开口再度问道:“话说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不像是普通的街头流氓。”
“啊,是‘幽灵帮’的杂鱼而已,让我骗过来当傀儡的现成战斗力罢了。”
“‘幽灵帮’?”
“你不知道吗?”鸢又恢复到之前惯用的揶揄神态,“一个嚣张到新闻都有报道的犯罪团伙,靠着亡灵辅助犯下不留任何证据的犯罪,警方和PSEC的人到现在都没能抓住他们呢。”
“所以……犯罪团伙有一半是活人?”陈旃直视着对面从椅子上站起的男子,头上冒出冷汗。
“嗯,怎么了?”
“快逃。”
咔嚓。是泵动手柄带动枪机干脆地将弹仓里的鹿弹上抬、推进弹膛特有的机械行程音。 拥有这种独特声音的武器,叫泵动式霰弹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