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唯从车里钻出来，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试图捕捉久违的乡间雨后清新的空气。
然而高速通路前后方堵得水泄不通的车辆们排出的气体毫不留情地呛了她一口，女警官没几下便咳出了泪，末了，只能摇摇头将剩下的气原封不动地叹出。
“要是G能源汽车能普及就好了，听说能达到完全0排放。”萧唯趴在打开的车门上，看着前方其他被堵死的警队车辆，一筹莫展地吐了个槽。
“得了吧，这玩意儿和历史上宣传电动汽车时画的饼有过之而不及。”
声音来源于副驾驶那边打开的车门，一位中老年的男警官身着便衣，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冲萧唯竖了起来笑道：“有的时候啊，回归一下以前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几十年前，G能源从发现到消耗殆尽，人类经历了从新时代的大门跨出一步又退回来的戏剧性停滞。眼下对面的这位警察大叔应该就是经历过那个时期的遗老吧。
萧唯一面想着，一面皱起眉头看着大叔熟练地钻回车拿出自己包里的点烟器点上自己手里那根香烟。
“陈队，回归的年代是不是有点久远了？G能源时代来临前人们早就在抽电子烟了不是吗。”
陈警官不紧不慢地嘬了口烟，满意地吐出尼古丁焦油氨等混合物后，朝年轻的女警官笑道：“我这可是古典主义。你们年轻人那个词怎么说来着？Old School？老学校？反正抽烟叶在这个时代可是和去听交响音乐会差不多高雅的行为哦，在我们这些老人中间。”
“古不古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您这几口烟在让本就可怜的空气质量更加雪上加霜。”
“呵。说到底是年轻人啊。这年头基本都是混合动力车了，比起电油混合时代的尾气简直小巫见大巫。”
“行行行，比资历说不过您。”萧警官只能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以缓解这糟糕的环境带来的压力，“关于最近几起事件，您怎么看？或是说，警方那边的意见。”
无论是几天前郊区外的公交车惨案，还是就昨天为止的幽灵帮的系列杀人事件，都让局里上上下下焦头烂额了很久。更不用说基本在统一战线奋斗的战后治安总队队员的她了。
“别搞的我们两路人似的小姑娘，你们PSEC基层和警察有什么区别。”陈队又吐了口烟，“不过要我说啊，最近这些案件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对刑侦人员的羞辱。”
萧唯重重地点点头。她不能再同意更多了。这些案件都是极其粗糙的现场，凶器乱扔，死者死法一眼能辨别，可唯独本应该出现的凶手的蛛丝马迹却丝毫没有可以能够捕捉的迹象。现场也根本不存在高智商犯罪的可能。
“就像凶手很肆意地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人，然后人间蒸发。”
“亦或是根本没有凶手。”陈警官弹了弹烟灰，“凶器们显灵杀了被害人的解释可能都比耗尽精力去找可能存在的凶手有道理。”
“就像幽灵作祟一样。”萧警官轻轻吐出这句话，但随即想到了什么，“但非要说可疑之处的话，前两天影院那件事倒是有。”
“哦，不说都忘了，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堵路上前好像在问那个小女孩。问到什么没有？”
“还真有。至少根据她的供词，我猜那天的录像应该是被掉包过了。虽然目前找不到嫌疑人掉包录像数据的手段，但至少能确定影院的杀人事件应该是团伙犯罪。”
陈警官也不再继续吸烟，眯起眼静静等萧唯继续说下去。
“另外，技术部门那边的‘回声’影像分析与法医尸检分析报告结果好像也出来了。”
“你是说死者死后遭到二次创伤这件事？”
“没错。我感觉这是后来来到现场的某人为了误导我们实施的障眼法。”
“同感。比如‘伪造抢劫杀人’这件事。死者留下了钱包内的身份相关证明，但钱财不翼而飞。但按常理来说，临时起意的抢劫杀人之后钱包这类东西应该是整个直接拿走才对。”
萧唯暗自对这个推论点点头，但她还是继续加深了这个问题的讨论难度：“而且后来者对我们的破案施加的干扰反而无形之中帮了我们一把。顺着那留下的身份证明查关系也查到了那天自首的刘姓嫌疑犯那里，现在王文玉那边应该还在问。不过我更好奇原本凶手真正的目的和后来者为什么要帮我们的动机。”
老警官再一次猛吸了一大截的香烟。这一次他吐出的二手烟被刮来的风直接吹到了萧警官脸上，她赶忙捏起鼻子试图把飘过来的烟扇开。
“讨厌，烟味儿要飘头发里去了！”萧唯撇过几缕发丝放鼻尖跟前闻了闻，今天她没梳发型，而是任由及肩的长发散开，结果现在窝了些许的烟味儿和烟灰。
“不好意思啊。”陈队见状马上将所剩无几的香烟扔地上踩灭了火星。
“所以这行为哪里高雅了嘛。”
陈警官尴尬地笑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位正皱着眉头梳理着自己的年轻女警官，那赔笑像是在给自己的女儿赔不是。然而他的目光还是死死地盯在了对方制服胸口处那小小的红白相间的UN章。
尽管两人就像同事一样在办案，但竟然不属于同一个组织这件事他无论想多少次都觉得不对劲。然而PSEC作为UN在战后突然取得全球参与国一致同意而设立的组织，尤其是自己的国家是几个创始国之一的情况下，作为一届小警察的自己能有什么怨言呢。
然而这也是陈警官最信不过的点之一。
“要不，你看看你们PSEC的资料库看看有没有啥线索？毕竟现在全球的猎奇事件你们的优先级都比我们当地警察来的高，我们还得单方面共享我们这边的信息。”
萧唯却只是不屑地摆摆手，话中的怨气更甚：“我这种D级的基层，从来只负责上传的份，根本没有看的权利。”
“你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玩的一款叫SXP基金会的游戏了。亲爱的D级人员小姐。”陈队半开玩笑地打趣，见萧唯开始炸毛后才认真起来，“不过怎么说呢。我还是觉得这一连串的事件还是得连起来看。毕竟共性太明显了。”
“我们这边也是这么认为。但您老这么一提醒，说不定还真是需要掩盖收容的灵异事件哦。”
陈警官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前方的车流开始缓缓蠕动，二人见状赶紧钻回车辆。打开空调后，干燥凉爽的冷气将两人从潮湿闷热的南国天气中拯救出来。萧唯不由得发出几声感叹，毕竟她身上那修身的PSEC常服不透气程度堪比正装，要不是旁边坐着个老大叔，此时她真想扯开领口让冷风好好冷却风干一下自己这一身闷汗的躯体。
“喂？我刑侦大队的陈队。哦林队你好你好，是这样的，能问一下这320段高速的堵塞是什么原因吗？……你说什么？……真的吗？……哦，嗯……知道了……啊不会不会，比起我们交警的兄弟们更辛苦啦。嗯嗯，好的，回见。”
正驾驶车辆跟着车流往前挪的萧唯余光瞥见了副驾座上脸色不太好的陈队。
“怎么了？”
“前面路段的隧道发生滑坡，洞口给堵死了。现在路政派人去那里紧急疏通和抢救了。然后更离谱的是，国道路段也多处发生了山体滑坡封了路。根据刚才和交警那边的联系，可能最快也得明后天才能完全疏通了。”
“这不应该啊，路边的山体最近几年才重新加固过。”
“不管怎么说，都tm够承包这个项目的公司喝一壶了。”陈队往椅背上一靠，“好家伙，从警二三十余年头一次碰见因为不可抗力出不了警的情况。”
“……”
随着萧唯踩下刹车，出警的车队的时速再一次在这高速路上化为0 。
这一次，由于原本雨后该放晴的天仍旧阴沉沉的，二人便没有下车，而是选择坐在车里吹冷气。
“老实说，我也觉得奇怪。”萧唯挂上空挡，拉起手刹，“像是在妨碍我们出警一样。”
“何止妨碍。交警那边不给力的话晚上睡高速都有可能。”陈警官话音刚落，怀里的终端震动起来，他看了眼，说，“不好意思我回避下，小棉袄给我来电话了。”
看来女儿和父亲之间的事儿总归不是三两句能解决的啊。萧唯见老陈下车直接远躲到路旁的护栏处，想起自家那催婚主力军的老爹后叹了口气。
由于当下也没有能做的事，女警官便干脆松开安全带，放倒椅背，脱下那闷了她许久的圆头工作鞋，将裹着制服搭配的黑色丝袜的双腿蜷缩上来吹吹空调，整个人便缩在驾驶位上拿起终端打开了正在读的一本来自杜霁云杜阿姨的书。
说起来，杜作家好像有提到过云桥村是她的度假胜地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