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疼疼疼疼疼！”我倒吸一口凉气。
芸雅将消毒治疗一体化的敷料纱布“啪”地一声拍在我脸上的伤口上。样子像个打扫卫生中快手快脚的家政人员。
“手给我。”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臂，对方干脆利落的拉过去，又是“啪”的一声，让我瞬间悔青了肠子。
趁我还在因疼痛而扭曲时，机器人扣上医箱，准备起身。
“等等。刚才你说的那句话是啥意思？”
“哪一句？”
“就什么我踏出那一步这句。”
芸雅饶有兴致地重新坐回椅子：“其实原本我和二小姐打算试探试探你的。”
“试探啥。”
“原定计划是今天下午就截杀亡灵，之后伪造成我们受袭的危机局面，想看看你的反应，并据此确定今后的行动方针。”
我几乎是即刻间的吐槽：“你们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喂。”
“诶嘿。”黑色的屏幕上显示出卖萌的表情。
“……所以说如果我的反应是不加入呢？”
“大概就是跟踪式保镖吧？”
“保镖？你们认真的嘛？”我瞥了一眼躺床的二小姐。
“我知道这很不靠谱啦。”芸雅居然认同地点头，“不过就当陪我们玩这场幼稚的过家家吧。这也是为了那丫头好。”
“那丫头。”——还是头次见的说法。
我摇摇头，思考半晌，问道：“所以现在节外生枝，问题出在哪里？”
芸雅愣了一下，回答道：“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得等二小姐醒来后问问。原本是十拿九稳的击杀却变成她倒在那里，敌人不见踪影。”
“你当时没和她在一起？”
“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我只能在战斗结束后或接近结束时进场。”机器人头部传来细微的摄像头缩放声音。
我低头沉吟。
片刻后。
“话说阿清。”
“怎么了？”
“能问下为什么你会想自己加入进来？”
“因为这个。”我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现在就算自己在一旁吃瓜都差点小命不保，还不如放手加入你们。而且我老早前就已经被你们拖着走了不是吗。”
“其实让你加入组织只是为了让你的家人能受到组织的庇护，这是我们唯一能带来的见面礼了。”
见面礼？啥意思？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思考一下。跟着我们行动这件事。”芸雅继续说着。
我不由得轻轻摸起脸上绑着敷料的纱布来：“这个还不够？”
“不够。一旦你出于自身意愿去主动朝亡灵们开枪，几乎就意味着你踏入了一片泥潭。一片没有任何法律管辖，纯靠杀戮行走的江湖。”
“没听懂。”
“大概就是你每除掉一个亡灵你都有可能和不认识的人或其他亡灵结仇的意思。”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哪怕眼前的机器人此时可能很严肃的样子：“既然你这么说，那如果我不加入的话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做？”
这番话似乎问住了机器人，这回轮到她低头沉思。
但话是这么说，我也不觉得自己掺和进来能起到什么作用便是。
“我刚才模拟了一些方案，系统确实都在建议眼下把你纳入人手是最佳选择。但是以后 的很多事情是计算机现在拟不出来的。作为人我有必要提醒你这点。”
“但是眼下只能先这样做不是吗？”我盯着眼前再度自称为人的老旧家用机器人，摆出认真的表情。
芸雅不再说话，她默默起身离开去收刚才就被她抱在怀里的医箱。
过一会儿，她拿着条毛巾和脸盆回来，在熟睡的青灵床边跪下，开始为她擦拭干净那还沾着血的脸起来。
“其实我和二小姐都不希望你来的。这是邵家现在唯一能对藤家做出的报答了。”
“是关于我那被谋害的老爹的事情吗？老实说因为他去世得太早，导致我对他的一切并没有太多的实感。现在你们这自说自话地找上门来在我看来也十分的古怪。”
“你知道‘德邵防务’公司吗？”
“当然知道。曾经差点成为垄断所有轻武器版权的超大军火商……等等，那个德邵的邵……”
芸雅点点头，继续忙着手中的清理：“看来藤先生还没和你说这些。”
“我那时才几岁来着，说了也不懂啊。”
尽管如此，刚才得知的消息还是在我心中掀起一股奇怪的波澜。
因为十几年前德邵突然的一蹶不振在爱好者圈里还是挺人尽皆知的。莫不是和他们现在惨兮兮的现状有关。
“青灵她就是邵氏集团董事长的千金。现在……应该还是吧。”芸雅将沾着血渍的毛巾收起，掏出胸前收纳的清洁头清洗起来，清洁剂大概是有什么配方，很快将床单上的血渍顺着水冲进脸盆。估计现在用发光氨都看不见鲁米诺反应了吧。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前几天在影院协助伪造现场的时候。
“然后呢？”
“然后现在她作为能够代表邵家的人物，能做只有这些。”
里面似乎藏着很长一段故事。
然而刚才关于伪造的联想却让我突然闪过灵光。只不过是在阿虹的事件上。
如果所谓的组织也派人在阿虹的事情画蛇添足了呢？难怪我一开始会以为这件事被掩盖于警方动作来讲说不通，因为警察看到的可能已经是组织破坏过的现场，或是被改过的信息。
然而思绪很快被芸雅的招呼打断。
“我说你在听吗阿清？”
“不好意思。你说这些我还是感觉太虚无了。”
机器人微微一愣。随后摇摇头，似乎是叹了口气的样子：“看来也是啊。”
“但是至少公交车那会没有你们出手相救我就没命了。”我若有所思地继续说着，“其实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无法脱离干系了吧。”
——“所以，这不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嘞吗？”
芸雅轻轻抱起熟睡中的少女，转身准备离开。
末了，她在临出门时轻轻地说道：“你这是在准备踏入地狱。”
我咽口唾沫。回头看向乱七八糟的床铺，对我来说，现在这才是地狱。
墨筱再度睁开忪惺的睡眼时，窗外隐约划过一声清澈的鸟鸣。
拽着毛绒拖鞋走进浴室，镜子前倒映出自已乱蓬蓬的头发和松了一边肩带的睡裙。她胡乱地整理几下，拿上牙刷打上牙膏伸进嘴里拉起来。
昨天自己在陈旃的灵堂上那些惊为天人的举动，在还没回去的时候便引起同学们不小的议论和异样的眼光。
不过她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哪怕后来是在边上的老爸连忙把自己带走也丝毫没有半点尴尬的意思。
洗过脸后，将卷起来的刘海放下。脸上阴郁的气息立刻浓厚得像挂着几片乌云，配上大大的眼镜框，今天又是能不被别人打扰的一天，完美。
墨筱咧咧嘴，朝自己笑一笑。
“快点哦丫头，今天还得继续去警局录口供。”客厅里传来老父亲的声音。
笑容凝固在自己脸上。
昨天警局有惊无险的经历并没有画上句号。她为了掩盖自己刚得到的发现所编的谎言似乎阴差阳错地正中警方的调查方向。然而一个谎言的背后需要无数新的谎言来圆，漏出破绽只是迟早的事情。
尤其是在警察之前她还得面对那个战后治安总队大姐姐的拷问。
从浴室出来，啪嗒啪嗒地走向餐厅，拿上筷子，墨母盛了碗稀饭递过来。
“听你爸说昨天你在那个同学的葬礼上……”
墨筱扒拉一口，含糊不清地回答：“喔，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没控制住。”
墨母墨父面面相觑。
直到和自己的老爹坐进车后，墨父才问了句：“你和那个陈旃，真没有什么？”
“可能有吧……”刚说完才意识到说错话的墨筱连忙甩起头，“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什么都没有的，我保证！”
墨父狐疑地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了眼坐在副驾上的墨筱。
“筱，你最近有点怪。”
“有吗？”
“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爸爸妈妈。我们可以帮你的一定会帮。”
“爸……”
“但是，千万不要去耽误你的学习，好吗。”
“……”墨筱还没完全暖透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不会。”末了，她撇撇嘴，在副驾驶座上辗转一下，侧过身朝向车窗的那边。
“有些话还是要听啊，筱。”墨父边开车边叹气，“以前我也和你一样不服家里……”
接下来直到警局门口后，唠叨才跟着车子一起熄火。
然而未等两人下车，迎面过来一位年轻的警官。
“二位是今天来找萧唯萧队录口供的吧？”这名年轻的男性警官从降下的车窗外弯腰探过身来，满脸笑容，“我是她的同事，她让我今天特地来通知你们口供录制改期了，具体她会再通知你们。”
“请问是什么原因吗？”墨父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警官挠挠头，“他们现在被困在高速上了，人回不来。不过萧姐特地和我说墨同学的口供只会由她来录，好像是怕其他PSEC的人太凶会吓到她，运气真好哦，墨同学。”
墨筱听到这番话后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但同时她也松了口气，至少自己有时间去思考怎么面对剩下的询问。
车子再度发动，缓缓驶离警局。
“我先送你去补习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