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芸雅猛烈的摇晃下，我艰难地睁开眼睛。意识在恢复的时候嘴里传来的苦涩感明明白白地传达着睡眠不足的信号。
被她粗鲁地唤醒后，趁着大脑开机空档瞅了眼终端上的时间。
在床上失去意识陷入睡眠前是凌晨三点，现在早上七点四十分。
也就是说，睡了不到五小时。
伴随着大脑的逐渐清醒，脸上和手臂像是接通电路般开始传输痛感，生怕迟钝上一秒就会让我享受这乡间清晨一般。
眯着眼转头看向窗外，太阳已完全升起开始了今天的烘烤，好在屋内凉爽的空气还没褪去，
“阿清我在楼下等你，早饭吃完我们要去找那个许成戟。”
许成戟，谁啊？
挣扎着坐起，隐约传来烧灼感的喉咙和冲往鼻腔的异味儿感将这个晚睡早起的火气十足地提了上来。
双脚着地时，头甚至止不住地晕眩。这真是最坏的一天。
“我确实在踏入地狱了。”一边吐槽自己一边用力套上鞋。
刚好，昨天端上来的粥直接当干粮吧。反正二小姐昨晚吃肉应该吃饱了。
凉下去的粥将皮蛋的腥味放大不少，本来就有异样的嘴里直接五味杂陈。不过我还是三下五除二地灌完，便匆匆出门准备下楼。
经过二小姐房间时，不经意瞥到此时仍在昏睡的少女。
于是在搭乘的芸雅起飞后，被公主抱中的我问了句：“青灵要多久才能醒来？”
“原本今天就能恢复。但是昨晚那一出让她在没打冷却剂的情况下启动了人工天赋，这下不知道要几天了！”
“哈？！”在呼啸的风中我高声叫出来，立刻被灌一嘴。
“欢迎接替二小姐的工作！”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我和芸雅在山另一面半腰的村屋前缓缓着陆。
这是一间在路边带有院子的两层村屋。没有像老家那样呈完整的回字形，而是个简单的口字型，房屋占“口”字的右上两边，左下两边则是用矮墙和铁门围成了贴着外围村道的院子。而眼下里面遍布着的弹孔和弹壳都在清晰地告诉我昨天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老许啊，老许在吗？”芸雅径自走向里屋。
应声出来的却是个瘦弱的小男孩。他那黝黑的皮肤一看便知没少在这夏日的骄阳下乱跑。
本以为他会开口吵吵的我只看见他迎上来抱住了芸雅那两条有烤漆面的大腿，安静的诡异。
机器人朝他比划一阵手势，他也回应以一顿比划，然而在他“说”完话后，机器人立刻跑进客厅。
我连忙跟上去，从堵在门口的芸雅身后探出头，只见客厅内横着一具面目全非的男尸。
男尸手中虚躺着一把手枪，看上去也是格洛克。然而现场只有一发弹壳，以及尸体脑袋后面溅得满墙都是的黑色血迹。应该是自杀。
“这也太快了……”芸雅小声骂了句街。
“他就是我们今天要找的人？”我忍住不适感，问道。
“求救信号就是他发的，因为他是在我和二小姐来之前璋市幸存的组织行动人员之一，所以我们才按安排过来查看。到昨天为止他还活着。”
我又看向那张已经被啃食得认不出鼻子嘴巴位置的血肉骷髅，不由得想起昨天如果芸雅没来自己的下场，冷汗直冒。
“阿清你在这等一下，我有话问阿宝。”
机器人转身离开，我则有进一步观察的机会。
说起来可能是最近尸体见多了，现在自己这样蹲在如此惨状的倒霉蛋旁边居然没了头几次那种强烈的反胃感。或是说是自己睡眠不够导致大脑有些麻木呢。
毫无疑问的是，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尸体。毕竟这种血红色的骷髅挂着碎肉的样子是第一次看到，猎奇感更加占据上风，同时还有对其搏斗后凌乱的衣服以及姿势的好奇。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他身上衣服的状态和昨晚与少女激战一番后我的衣服十分相像。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搏斗痕迹。并且尸体是平躺在地上，按理来说被啃食时应该会疼的到处打滚，姿势扭曲才是——同样是来自我昨晚被青灵咬了之后的反应参考。
所以这更像放弃抵抗后自杀，然后被人啃干净脸面。
“我还真是蠢，居然会问一个聋哑人什么时候听见枪声。”门口再度传来机器人的声音，“不过你还真是大胆啊，这么进入现场也不怕二次破坏。”
“反正都要被你改造一通不是吗？”
“是‘我们’。不过这家伙一会我会拖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村里的成员，住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发现。”
“哈啊……是叫许成戟来着？他不是还有个小孩吗，这么做真的合适？”
“小孩会交给村民抚养的，毕竟最近山里不太平，说是被拐卖来的就好了。要报警也是他们的事。”
“他就不会把这儿的事说出来嘛？”说完后，我才意识到“组织”两个字的威力。
芸雅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摇摇头：“实不相瞒，组织原本就是派我和二小姐来这里清理门户的。因为这个许成戟叛逃很久了。”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机器人。
“啊、啊但是我们没打算杀他的。只是想套些话就伪造信息把他放了。”
机器人看向外面正躲在柱子后偷看我们的小男孩。
我蹲在尸体旁，一同看过去，这个位置刚好能够看见探出的小脑袋。
所以许成戟是看见了他而选择放弃抵抗自杀？这是为什么？按理来说不应该更加奋起反抗才有机会保护吗？
“我说芸管家。”
机器人头撇过来，静候下一句话。
“你有问昨晚他看见什么了吗？”
“有哦。他说他看见爸爸痛苦地倒在地上，然后做了这样的动作，之后自己就睡着了。”芸雅比划出拿枪抵住自己下颚的动作。
原来如此。
“我说，敌方有没有可能不止一个人？”
“哦？怎么说？”
我站起身，让开空位，示意机器人在尸体旁蹲下看外面。
“假如，我是说假如。他看见的不止是正在偷窥的阿……宝呢？”
——“比如说，他看见自己的孩子正在被人挟持。对方要求自己自杀以换取孩子性命。”
芸雅那黑色头盔猛地抬起，显示出电灯泡的图案。
“而小男孩并看不见亡灵。所以他看不见正在袭击自己爸爸的幽灵和挟持自己的幽灵。”
我点点头。
机器人跟着起身，沉吟：“可是我们昨天遭遇的敌人只有一名。”
“有没有可能是那个被称为食面鬼的特殊种临时拉来的帮手？”
“可能性很小。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村子几乎看不见鬼魂的身影。如果真的是像鸢那样分灵拉来的帮手，那许成戟只要打掉被操纵的傀儡就能让骑在自己身上的食面鬼就会恍惚上好一会，够自己脱身了。”
既然这个也被否决的话，只有我之前怀疑的那个方向了。
“其实，关于敌人的真面目我确实有些疑问。但还没来得及查证。”
芸雅一边扶起尸体一边问：“难不成阿清有啥新发现？”
“算是吧？”
“好。之后说来听听。”
在这之前，需要先处理现场。
将满是弹壳的庭院打扫一通后，转头才发现机器人正捧着本册子坐在尸体旁边读着。
正当我准备凑上前去看个究竟时，芸雅合上册子，将它塞入尸体怀中，然后背起尸体走了出来。
于是我们仨外加背着的一具尸体踏入房屋背后的山林里。夏日的南国林间虽然光线较为充足，但杂草丛生，且潮湿。没走多久，身上便覆盖上一层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湿气里的水滴的液体。旁边正牵着我的手一同前行的小男孩也是如此。
三个人之间静的可怕，只有飞虫萦绕时发出的振翅响声。我们就这么走在应该是许成戟生前开荒过的小道上，直到一处植被还算稀疏的缓坡前。
芸雅让小男孩站在一旁，从我手里接过工具，开始挖起坑来。
没过几分钟，一块棺材坑便成形，背着尸体的芸雅卸肩将其放入坑内。
入土前，三个人站在坑边上，芸雅同小男孩又是一阵比划。男孩脸上却没有任何的阴郁，反倒是充满了好奇与阳光。机器人则在比划完后做了个捂脸的动作。
“说什么了？”我有些好奇。因为手语实在看不懂。
“我和他说他爸爸从现在开始起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然后？”
“他和我说，爸爸很早前就和我说要离开我。”
——“我说，现在是时候了。”
——“他说，希望爸爸能在旅途上不再像平时那样露出忧愁的表情。”
我静静听着，因为这其中似乎有着我并不了解的缘由。
机器人一只手掌捂着脸，补充道：“刚才我从屋子里搜到的册子，是本花名册。他确实打算告发前组织人员的一些行径。不过看样子是为了自己捡来的孩子的安稳放弃了。”
“可是为什么他能为一个捡来的孩子做到这个地步？”
“这是他的救赎。”
芸雅没有再和我讲故事，而是凝重地告诉我这名小男孩对于刚才那具尸体的意义。
“同时他的死，是赎罪。”
机器人又这么补充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