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芸雅好不容易从老人家里走出来时，时间已经来到下午时分。
要不是刚才一边附和老人一边猛塞茶点填饱些肚子，睡眠不足和饥饿足以让我思考停滞。
但茶点终归是点心。我不得不将补充的能量全部集中用于思考食面鬼的身份之上，至于老奶奶说的什么战前后疫情房贷车贷通货紧缩云云一些难懂的词汇，我全都打哈哈过去了。
肚子不争气地响起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安静的竹林间山道上听的异常清晰，这自然是不可能从那个同行的家用机器人身上传来的故障声音。
“好饿。”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芸雅似乎没理解我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沉吟，“如果真像阿清你说的这样，或许二小姐为啥会被偷袭和许成戟的死也就解释的通了。”
“好饿。”
“可是，这怎么看应该是阿虹没错啊？阿清你看，被家人虐待致死后，有这个亡灵的二次‘生命’给予其复仇的机会，会选择复仇不是很正常的嘛。”
“好饿。”
“今晚的晚饭是盐焗土鸡和炒蕨菜。一会回去我给做些点心。”
“关于食面鬼的身份，我能查的就剩最后这个电话联络了。但是还有很多疑点。我不是警察，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我好不容易提起一口气，再度解释道。
或许是过于饥饿，脸上和手臂的伤也开始加剧疼痛感叫唤起来。于是我朝芸雅指指伤口，表示不再愿意多说话——在吃上一顿饱饭之前。
“哦、哦……抱歉啊阿清。”
好在机器人最终还是点头会意，在回到自家院后第一时间就钻进厨房开始捣鼓起来。
我则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朝房间走去。今天的所见所闻实在是有点过于惊为天人了，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再不睡觉猝死都有可能。
摇摇晃晃地经过青灵房间时，脸上的伤口阵阵的绞疼让我不由得扭头看了眼二小姐的房间。
门窗大开的房内，少女依旧安详地躺在床上，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只不过比起昨晚两人搏斗时乱糟糟脏兮兮的样子，现在衣服整洁不少，发丝间也不见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来自山林的馈赠。看样子芸雅应该是替她打理过一遍了。
听机器人说房间内部已经布置好一些简易的告警陷阱，只要有人或幽灵闯入就会有惊喜。也不知道这些陷阱有无敌我识别，还是不要冒这个险进去探望了吧。
将头倒向枕头的那一刻，忘记脸朝向的我让自己的伤口狠狠地被挤压了下，原本睡意重重的大脑瞬间被激得清醒，疼的自己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一道创口尚且如此，整张脸皮被活生生地撕下又是何等的痛苦呢。
阿虹死的时候并没有惨遭割脸。但是她被强迫吞下了藤定远的肉。仅凭如此便能激起她如此强烈的报复吗？藤定远对她来说究竟是什么人？
若是恋人的话，之前的村民之间为什么没有任何苗头指向两人这层关系？
几十年前的那个地下室，究竟发生了什么。
残留的痛觉消失后，觊觎已久的睡意立刻涌入大脑，将意识夺走。
——————
芸雅将最后一道做好的菜摆上饭桌后，却发现本该立刻动筷狼吞虎咽的身影并不在。
“吃饭啦！”她走出餐厅，朝二楼喊了声。
回应她的却依旧是一片沉寂。
没想到过一会，正当机器人准备回去给菜盘贴保温膜时，从另一个方向的二楼走廊探出一颗头来。
蓬乱的长发，浓浓的黑眼圈，满脸的熬夜过后的疲态，看到自己后的赔笑，都被芸雅缩放中的摄像头拍得整整齐齐。
“啊，您好，杜太太。”
“那个……我闻到股香香的味道来着，煮啥好吃的，分我一些呗？”眼前的老母亲一副讨好的姿态。
“啊，好的，您请，我给您盛些。”
话音刚落，木质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不可耐的咚咚脚步声，机器人连忙侧身空出往餐厅的通道，过不到几秒后杜霁云便阵风似的冲刺而过。
“太好吃了……！这才是人吃的东西！”
芸雅跟着进餐厅时，她已经一边扒着饭菜往嘴里塞一边发出了好似饥荒之地来的难民吃到面包时发出的人生感叹来。
“感谢夸奖。”
“我还真应该买台家用机器人回来！”此时的杜作家似乎都顾不上形象了，边咀嚼边感慨，“要不是现在市面上卖的保姆机器人太漂亮了我怕那小子变成机性恋早就备齐活了！”
芸雅脸上弹出个边笑边流汗的表情出来。
“那个……还请记得留些给两个孩子……”末了，她只能想到这句提醒。
“噢！这么说起来，那小子和青灵干嘛呢？”杜霁云瞅着机器人，又依依不舍地往嘴里送了口饭，这才放下碗筷。
“在睡呢，今天他们刚上山玩完回来，应该是累坏了吧。”
“这么说起来，这两小子的好像找我要过那个怪异事件的资料来着？这两不会在玩什么侦探游戏吧？”知晓情况后，她又开始扒拉起来。
其实是我们仨。芸雅暗暗吐槽一句，但还是尽量按保姆机器人的句式回答道：“是的。请问您有兴趣了解下他们的调查进度吗？”
没曾想杜霁云却突然停下动作，沉吟起来。没过一会儿，她朝机器人点点头。
于是芸雅开始将迄今为止所有汇总的资料半虚半实地说给她听。
杜作家边听，边继续她的干饭。只不过那不知不觉间变得严肃的表情让芸雅不禁想起给学生改论文的教授来。
汇报结束，杜霁云也再度停下了吃干抹净的碗，不知道是对汇报的过程还是对菜的味道点了点头。
芸雅静候一旁等待对方的发话。
“不错不错，下次赶稿的时候再忙也还是得烧点饭起来吃，吃罐头和压缩饼干实在是太憋屈了。”杜作家将碗筷收拾完后径自走出餐厅，看样子准备回去继续奋战。
“哦对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也总觉得若真有闹鬼的话至少不是阿虹那孩子。”
托着半边腮思怵着撂下这句话后，她才缓缓转身，一边挠头一边上了楼，不一会儿便从楼上传来房间关门的声音。
机器人回头看了眼餐桌，虽然饭被扒走不少，但菜却几乎保持原样。她决定再去补蒸一些饭起来。
正在这时，HUD提示附近新增了个可连入的热点。外头也隐约传来类似昆虫振翅发出的蜂鸣声。
终究还是来了啊，无人机。
————
不知过了不久，我在肚子的咕噜声中睁开眼睛。扭过头，眼里出现一道粉色的身影。
那可爱的粉色睡衣上的小鸡图案映入眼帘的那一刻起，脑海里就不自觉地响起警报来。
在模糊的意识中视野上移，是那张可爱得能让人联想起娃娃的脸庞和如同月下溪水般泛着微微波光的墨绿色眼眸。
鼻尖传来垂下发丝的阵阵瘙痒，对方好像是正探身在看我的样子。
可尽管有空空如也的腹部正催促着自己起床觅食，但强大的睡意仍不愿放弃控制权的样子，令我逐渐低下头去准备睡回笼觉。
这么低头一撇，好巧不巧却看见对方宽松的睡衣在探身的姿势下敞开的领口，尽管睡衣单薄透着微光，但正前方正好被那道透光下带着曲线的身影遮住，导致领口里只能隐约看见那道风景线并得知对方是个女生的事实。
……
“哇啊啊啊啊！”我一个起身，头和少女的下巴撞了个满怀，但还是连滚带爬地卷起被子躲到床的另一角，这才惊魂未定地与正捂着嘴巴的她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青，青灵？”
少女无辜地含着泪迷糊地回应：“清弦，你醒了吗？”
“啊、啊，倒是你……没关系了吗？”
青灵挽起睡衣袖子，白皙的胳膊上已经没了昨晚自己咬下去的伤口：“我不要紧。”
我摸了摸脸上的绷带，依旧疼的不行。
“很疼吗？”
“啊，不会……”
“昨天晚上，很对不起……”
少女害羞地低下头，两手放在双腿前朝我鞠了个躬。
“别别别别我受不起！”我赶忙下床跟着对着鞠躬，虽然这场面像两个N国人但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虽然昨天那样是很怪但总之不是你的问题！”
“呜……”
似乎是被戳中痛处，青灵发出小小的悲鸣。
这下我更慌了，要知道楼下那个管家可不知什么时候会冲上来给我一拳。
“啊，额，那个，总之还请快抬起头来……哦，对了，你看，我接下来也决定来帮你，多个人开心点，好吗？”慌乱之中我尽可能地组织着能想到安慰她的话语，结果自己也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清弦，要加入吗……”委屈巴巴的少女语调却突然不自然起来。
“对啊。”见她停止那副模样，还以为安慰起效的我暗暗松了口气。
“不行。”突然飞来斩钉截铁的一句话。
“诶？”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清弦不能加入。”她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