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在大脑被这句话背后的恐惧所完全占据前，我只能轻哼出这个字表达疑问。
下一秒，还挂着碎肉，能清晰看见白骨，狰狞地露着骇人白牙的脸便张着嘴猛扑到我面前。
如果我身上的颜色能够褪去，此时肯定已经被它吓成惨白色了。
“噫噫噫呀呀呀呀~！”
难以置信，我居然惨叫出带有波浪音的戏腔出来。
“放手一搏清弦！”
原本已经闭上双眼听天由命的我听到芸雅这声呼喊，这才勉强睁开一条缝去确认现状。
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枪伸入对方嘴里拦下了它的飞扑，现在双手正不断发力在与之抗衡。
对方的牙齿磕在冲锋枪的工程塑料枪匣上，发出咖喇咖喇的声音。
身体本欲死战，大脑何故先降。
反应过来的我有些羞愧，但还是让自己握持掌控扳机的右手去够枪的保险。
“给我……躺下！！！”
扳过保险的手指这次毫不犹豫地扣住扳机，全自动的Kriss Vector冲锋枪瞬间将这漆黑一片的客厅用它那接近千发每分钟喷泄而出的怒火照得通亮，一时间枪声大作，弹壳飞舞。
然而对方却以十分不可思议的角度弯下腰，抢在.45大口径手枪弹将其脑袋崩成筛子前躲过了因为连续后座而上跳些许的枪口。
射速过快的冲锋枪很快在因后怕不已而死扣住扳机的食指驱动下在短短的时间内将30发子弹倾泻一空，眼角余光里甚至还看到机器人被跳弹崩了几下。
在我还在扣着扳机让枪机空转发出因没子弹而被空挂闭锁住的声音时，下腰的敌人像压弯的枝条被挪走了重物一样再度回弹到我的面前。
这次，身体再度抢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抽出小刀往前猛地刺去，却被对方单手掌握住，一个发力，我就这么被甩到了墙上。后背与墙面的亲密接触将呼吸瞬间打乱。滑落到地面时，好不容易有机会喘口气的肢体开始疯狂朝大脑输送刚才用力过猛而产生的酸痛感。
一旁的机器人却正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为什么你只是看着！”我喘着粗气，朝芸雅喊道。
“问题不大，你能行的，阿清。”
芸雅那漆黑的显示屏上探出个圆圈笑脸，灵动地朝我竖个大拇指。
还未等我来得及骂街，眼前的敌人却将缴去的匕首扔向一旁，如饥似渴地飞扑而来。
已经彻底没有后退余地的我再一次选择闭上双眼，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
深吸一口气，希望不要做个憋死鬼。
然而在肺部充满新的空气之后，肢体却突然窜过之前熟悉的电流感，几乎是同时，我抱着枪朝侧边翻滚而过。
由于翻滚得毫无防备，视野里顿时天旋地转，甚至有那么瞬间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但是肌肉正紧绷着的躯体却没有给我认清方位的空隙，在晕乎乎的感觉之中，我只感到双臂重新抓住不知道甩哪去的枪，按住弹匣释放钮将枪身一个抖动，空匣被甩出来的时候已经摸出新弹匣插上。
空挂杆一拍，枪托抵肩，眼里出现的是Tripower瞄准镜里亮着的三角光点，已经停在了撞墙吃痛的幽灵身上。
尽管还有些晕，但反应过来的大脑也在告诉我是时候开枪了。
短促的枪声开始在客厅里炸开，但是这一次不再死扣扳机不放，而是开始试着跟着灵活躲闪起射击的白色透明身影起来。
然后，在适时的时机，手指会不受控地按动扳机让自己开枪。
这应该算是初步适应了这个人工天赋了吧……？
可是根本打不中啊！
幽灵灵活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躲避着扫射，我则从一开始空枪的恼怒随着弹匣的余弹减少而逐渐不安起来。
有没有什么后手。
这时，眼角余光瞥到了刚才被幽灵扔下的匕首。
几乎是对匕首打起主意的瞬间，身体停止了射击，而是朝那边扑去。
亡灵也是同步跟了上来。
借着扑向地面速度的我持住枪，顺势在地板滑行，与亡灵几乎是平行的一刻，借助人工天赋将枪稳住的我扣住扳机，将弹匣里剩下的大概不到十发手枪弹全数打了出去。
瞄准镜里的枪口火光散去后，枪灯照着的敌人开始打起滚来。
打中了？
连忙撑地起身，手忙脚乱地卸下空弹匣，将新弹匣对着弹匣井一通乱捅后终于上好，过于紧张的我甚至忘了只需要拍空挂钮就能完成射击准备，而是伸手去够拉机柄重新上膛。
正在地上打滚的敌人反应却越来越弱，似乎刚才几枪打中了它的要害。面目全非的亡灵在放弃挣扎后，开始发出骇人的吼声出来。
那是十分凄厉，充满着愤怒的吼叫，却也隐约带着一丝的悲伤。
这应该就是所谓最后的挣扎了吧。
我极力地控制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忍受起从肌肉传来的，似乎快要断裂般的痛感，将枪缓缓举起。
正如芸雅说的，我做到了。但眼下比起这份喜悦，是否该开枪的迟疑却开始占据我的脑海。胸前那本笔记本，让我无法立刻扣动扳机。
就这么开枪，真的好吗？
也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耳机里嗡嗡的声音却突然加大，听上去是直逼自己而来。
身后？！
这下是真的来不及了。肢体没有采取任何规避动作。
“终于等到你了，亲爱的阿虹小姐。”
之前立于一旁与世无争的家用机器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我后方，只感觉阵风掠过，身后的威胁似乎跟着被一起吹跑了。
连忙回头，芸雅停在那边，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几步之远，是倒在地上的，与面目全非的幽灵相同白色斗篷和黑色长假发的另一名亡灵。
看到这只亡灵的那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人家会说阿虹永远也变不成恶鬼的缘由。
因为外国人，尤其还是白种人，貌似还没有在这片土地上能够化作厉鬼作乱的先例。所谓于情于理，阿虹人好于情，于理大概便是指这一点了。
与正哀嚎不已的如同野兽般满地打滚的那位不同，眼前这个亡灵只是转过身，极度虚弱地缓缓起身。
她拿掉了假发，斗篷。
眼前出现一位如同陈旃和鸢那样，身着现代服饰的幽灵。
只是与还能有说有笑的那两位不同，她那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的五官之间，正散发着难以明说的痛苦与悲伤。
但是此时的她只是淡淡地勾起嘴角笑着，好像我们的出现终于合了她的意。
“你们怎么才来。”
出乎意料地，亡灵率先开的口。
“毕竟市里面发生了好多事情嘛。”芸雅似乎对这种情形已经司空见惯，语气平静地回应着。
我还是紧张地朝她举着枪，用手电照着她生怕下一个瞬间她就像刚才那位那样如同泥鳅一样从视野滑走。
“太好了……太好了。”她垂下头，跟着放下手，捆着威亚绳的绳镖也顺着耷拉的手掉落在地上。
“快点杀了我吧。”
如同当时鸢被制服后的话语，只不过语气中不是那种认栽的不甘与懊悔，而是十分真切的恳求。
“阿清，先不要开火。”机器人伸手压住我的枪口，随即转身问道，“为什么？如果能陈述缘由，并且能够保证的话，这里提交申请是可以免除你们一死的。人已逝去，至少死后的这份清福还是不要轻易放弃为好。”
“求你快点吧，不然我要控制不住了……”阿虹痛苦地蹲坐下去，双手掩面，哀求道。
“莫非……”芸雅看了眼此时正在缓气的面目全非的野兽。
“快点！”
“阿清，动手！”
食指也听话地瞬间扶住扳机。
然而迟迟扣不下去。
“阿清，你在等什么！”
“我……”
真的这么开枪就好了吗？
本该是不能出现的愚蠢问题，却在我看了那本笔记之后，文字如同魔咒一样在脑海里萦绕着。
明明现状只有送他们上路才能为这出惨剧画上句号，否则接下来，一切只会变得更糟。
但是为什么，当时就是不能扣下扳机呢？
是想着能否通过其他方式拯救一下吗？或是感到对于他们来说太不公平而不忍呢？
总之，我的迟疑，直接导致了接下来的麻烦。
原本只是跪坐在地上啜泣的女鬼，开始浑身不自然地抽搐起来。
旁边原本哀嚎的野兽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嚎叫，慢慢地再度站起身。
“哟……这下不太妙了。”芸雅后退至跟我同一身位。
这回，再怎么犹豫也没用了，身体强烈的冲动终于打破了大脑的桎梏，准备射击。
然而几乎是抬枪瞄准的瞬间，机器人用躯体挡在了我面前。
叮——
金属利器碰撞上同样是金属面时发出的尖锐鸣叫声。
我清楚地看见机器人的左后脑被飞过来的利器擦出四处迸发的火星，利器擦过她的脑袋失去刚开始迅猛的势头，歪歪扭扭地掉于一旁。
借助刚才一扫而过的手电光，我发现那是刚才从阿虹手里掉落下来的，末端还连着威亚绳的绳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