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1年7月27日下午时分。璋市市郊废气罐头厂。
这座原本位于山间安安静静的废址，现在却别样的喧闹。
无论是人还是亡灵，都往那座红色砖瓦墙面的行政楼靠去。由于目前无法得知袭击者和他们头领的详细情况，现在谣言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加之从刚才开始就已经陆续进去好几队全副武装的活人队伍，更是将传言往坏的方向推进不少。总而言之，眼下，所有人都紧盯着那栋楼。
陈旃被人粗暴地往前推了一步，借助麻袋微微透出的光，缓缓踏上阶梯。
鼻尖传来粉尘飘散之下相对外边较为阴凉的楼道内灰粉与硝烟混杂在一起的味道，隐约带着一丝丝的血腥味儿。
“那个小姑娘是怪物吗……”
前方押送领头的敌人一边走着，一边发出小声的惊呼。
“他妈的，老a也死了。这货昨天还欠好几个钱嘞！”后方的敌人也含糊不清地嘟囔起来。
在抱怨声，拖动尸体发出的声响，以及自己脚下踩到弹壳时发出的轻微响声中，陈旃缓慢地上着楼。
一层，两层。
血腥味儿和硝烟的味道逐渐加重。
三层，四层。
人声逐渐鼎沸起来。看样子第四层楼道此刻已经挤了不少人进去。
“人带到了。程头儿怎么样。”
“不妙。从刚才她身边的弟兄通信全断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人能见到房间里的程头一面。现在只能通过那个对讲机接收指令。”
“那现在怎么办？”
“喏。已经叫上几个以前有训练过清房的兄弟在待命了。”
嘟哔——
对讲机的响声打断了押送领头人和应该是现场负责人的谈话。
“我是程梦蕊，完毕。”
“程头儿，请讲，完毕。”
然而下一句话并不是来自沮丧不已的程头儿，而是另一富有精气神的女音。
“好呢~能麻烦你们退回去吗，接下来我们要展开洽谈咯~完毕。”
“你他吗——”
“听她的，完毕。”
程梦蕊讲完这句话后，那部对讲机便被水母头的少女收了回去。
此时的她双手举起，跪在地上，脑袋还被手枪顶着，位置正对房门。而水母头的少女则躲于一旁的大桌之后。
将房间与走廊隔开的墙壁并不厚，且为木质，是能被5.56mm的全金属被甲弹轻易击穿的存在，只要程梦蕊一声令下，连同她此时躲着的桌子也会被一并贯穿。
但眼下，在她完全发出指令前，大概手枪弹会先钉入自己的大脑吧。
门外传来一阵动响，随后彻底安静下去。似乎外面已经安全。
“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程梦蕊叹口气，强装镇定地扭头看向正一手持手枪指着自己，另一只手伸手去摸正夹在两腿之间的步枪的那名水母头少女。
“不急~”
咔嚓。
她用膝盖窝扣住拉机柄，单手拽动近一米长的ARX-160，完成了上膛。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缓从放倒的桌子后探身而出。单手抬起了那支突击步枪将枪托夹于自己的腋下。
透过自己耷拉下来的刘海，程梦蕊清楚地看见水母头的少女猛地睁开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通红的眸子，微张的嘴巴里吐出白雾，快速横向扫射过墙面。
火光，巨响。朝另一边飞出的黄铜弹壳四处弹跳，每次枪机复进抽出的弹壳与洒出的气体就像慢镜头一样深深刻入她的眼瞳。
“嗨呀~ARX这玩意顶得人家真疼。”
枪停，从枪声那巨大分贝声中逐渐恢复听力的程梦蕊听到这么一句吐槽，她抬头，看见仍旧指着自己的手枪和对方另一边单手持着还在冒青烟的突击步枪。
水母头的少女转过头朝程头儿笑起来，此时通红的眼眸已经散去，化作两道血泪顺着那很难不让人想到贵族家小姐那端庄的脸颊留下，让她的笑容更加狰狞恐怖。
“真是不老实呀，师妹。”
毫无疑问，刚才假意撤退实际留在房外准备突入的清理组被眼前这个怪物般的少女清理掉了。
“啊我知道了！我听你的不行吗！”彻底束手无策的金发少女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宣告投降。
于是，对讲机再度传到她嘴边。
“让他们把小弟和那把雨伞送到门前让他自己进来，哦，不要摘掉小弟的头罩，麻烦啦~”
还未从刚才突如其来的枪声中反应过来的陈旃只感觉被人塞过那柄雨伞，随后在咒骂声中被向前推。
“少年，门没锁，自己进来吧~”
伸出的手在门框上一阵摸索后，才摸到把柄的陈旃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缓缓走进去，然后又听着对方的话将房门关上，锁住。
这回，房间内外彻底只剩三人。外边的议论纷纷成为了世俗的车马喧嚣。
“既然人齐了，来谈正事吧。”
水母头的少女大大方方地从桌后起身，随后收回指着程梦蕊的枪口，将手枪收回挂载大腿处的枪套，她摸索起那件下摆已经被剪得乱七八糟的莲蓬裙的口袋，半天后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条。
程梦蕊看着她的举止，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我看到你们最近广播业务貌似做得挺好的，我想请你们把……这个，替我广播一下。”水母头将叠得整整齐齐的稿子递到金发皮夹克跟前。
“你就为了这个？”
程梦蕊有些难以置信地接过稿子，但对方并没有回应。于是她将稿子打开看了起来。
套着头套的陈旃站在角落，只感到现在的沉默有些奇怪，但他清楚，现在还是不要将头套摘下来的好。
突然，他感到似乎麻袋边上传来轻微的气息。
“一会儿带你去见她，但是按我说的做。”
声音很低，又紧贴着自己的耳朵，仿佛是少女正咬着自己的肩膀说出来的一般，另陈旃不由得抖个激灵。
少年隔着麻袋点点头。
“不行！绝对不行！”
身后传来程头儿的怒吼。
“你觉得你有选择的余地吗，师妹~？”水母头保持着笑容转回身，一手重新搭在了枪套上。
“那你现在就把我毙了吧。这种事情，你觉得一个正常的领头会答应吗？！”
“诶，傀儡什么的，说的那么严重干嘛啦。我这可是寻求你们的帮助哦，寻求。”
金发少女将稿子往地上一甩：“你要找那个组织的麻烦自己去找。要我们插手一个月后的那档事还不如现在就让你突突干净好了！”
“真的吗？这里的所有人我都不会放过哦？”对方继续笑着，歪着头轻描淡写地说。
程梦蕊张了张嘴，但没说出声，相对的，她摆出愤恨的表情，朝那名水母头直直投去。
“哦豁哦豁。看来这帮到处偷偷摸摸的不法分子对你来说还挺重要的嘛。”
“开什么玩笑……”
“我倒有个提议。要不你这么做完后带上你的亲信跑路吧？”一面说着，水母头少女一面坐上翻过来的桌沿，对着还蹲坐在地上的金发少女翘起绑着枪套的大白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反正这里迟早要完蛋的。”
“开什么玩笑！！”
程梦蕊再也忍不了这从刚才开始对方就往内心刺去的试探，她站起身作势就要揍向那此时看来十分下贱的笑脸。
这帮人可是那两个混蛋留给自己的最后的礼物啊。
“哦哟哟别冲动别冲动~看看这是什么。”
与自己预想中对方会举枪不同，水母头的少女只是装出一副受怕的样子，手里摸着一只笔状的终端。
“最新的健康监管系统。有检测异常心跳后自动报警求医的那种。既然你这么想保住这帮人，就不要随随便便招惹那些警方的特勤仿生人过来镇压了吧？要知道警察和PSEC这段时间可是找你们找到要疯掉了哦？”
确实，一旦发出报警，根据终端前后自动录音和定位，很容易就把如饥似渴的警方引过来，尤其是还发生过交火的地方。
“……”
金发皮夹克的少女绷紧的身体松懈下去，她缓缓地走向水母头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意思是死也不会答应了吧。
而对方只是眯起还淌着血泪的双眼，端详着自己，她那歪着的脑袋不知道又在思考什么令人崩溃的举动。
自己正式接管这个帮派才没几个月，就出现眼下这个情况，怕不是要让远在九泉之下的混蛋孟狠狠嘲笑和让白痴徐说一顿了。
房间里的三人陷入奇怪的沉默。在头套里不敢出气的陈旃只觉得现在对话中的双方应该都在飞速思考着。
原本人声鼎沸的外边突然传来新的轰鸣。是运送物资的车队回来了。
这个突**况瞬间将正束手无策的程梦蕊注意力吸引过去，虽然不知道能带来怎样的出路，但她明白现在唯有拼命思考才能打破僵局。
端着突击步枪的那名水母头少女似乎也同样注意到了楼下徐徐停车的大卡队，于是她从桌上跳下，看似漫不经心地走到这间房的阳台边，堵住可能的去路。
“怎么样，是时候接受我的意见了吧？”
楼底下传来的新嘈杂人声貌似让这名水母头有些着急，但她的声音还是依旧不紧不慢。
注意到这点的程头儿眼里重新亮起光，拖延对于身处敌营单枪匹马的她终归是不利的，只需要尽可能地等待转机的到来。于是她咬紧下唇，直勾勾地盯着正将刚才自己扔在地上的狙击枪捡起往自己身上背的敌人，不予以回答。
嘟——嘟——
突然传来急促的两声鸣笛，重卡那高分贝的汽笛声直冲四层楼上来，顿时将房间内僵持的气氛闹得躁动不安起来。
“我想我有答案了。”
程梦蕊此话一出，立刻便让水母头朝自己端起了枪口。
——“你说这里迟早要完蛋，你是对的。”
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无精打采，而是突然充满胜券在握的自信。察觉到不对劲的水母头少女见状压低身姿，准备随时应付突发状况。
——“幽灵帮或许会陷落，但至少不是在今天！”
嗵。嗵。
像是气筒被拔通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随后从阳台外飞进两颗冒着浓烟的物体弹跳着滚进室内，没一会儿刺鼻的浓烟便充斥满整个房间。
几乎是烟雾弹被弹进来的同时，端着突击步枪的少女扣动下扳机朝程梦蕊所站的位置扫射，但她似乎为了启动之前那疑似透视的能力而提前闭上双眼，这为放手一搏的程梦蕊提供了关键性的生路，她朝侧一躺，躲过第一轮的扫射后趁对方换弹的空隙一边咳嗽着一边夺门而出。
陈旃在听到烟雾弹发射的声音时便本能地趴下，这也得以让他躲过水母头少女那不分敌我的扫射。在他同样被烟雾呛得直咳嗽时，一只纤细但强而有力的胳膊再一次将他揪起，宛过身去，并给他手里塞过那把刚才救自己一命的雨伞。
“给我宰了那两人！”外边楼道外传来少女头目恶狠狠的喊声。
“猫鼠游戏准备开始了，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