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气。
Vari-X III瞄准镜中的十字分划渐渐稳住,经由亮度调节后闪着红光的十字线将枪口指向的外边楼角像切割意式祖母派那样将视野分隔。
经由再度驱使人工天赋后,加强到出血的眸子聚焦于视镜内,她不经意间慢慢眯起眼。
手中的MSR狙击步枪双脚架支撑于地,托腮板下方的支脚架也被拉出放下。
裙摆撇过露出的大腿伸出顶住双脚架,另一条腿跪低枕住压下的身体重心,悬空的上半身得以在枪从水平调整成向下瞄准时获得舒适的活动空间。
红色的身影正在下边楼角墙后跃跃欲试探身出来。
扣住扳机的手指适度加力。
在这片仍旧显得闷热的夏季夜幕中,无论是滴下的汗珠,还是蚊虫的叮咬,甚至是随时有可能会有人冲上来的后方楼道,都似乎早已与进入狩猎状态的这名猎手无关。
红色的身影轮廓逐渐被墙角整齐地切掉一块。
沙哑的枪声划破这燥热的酷暑之夜。
呼。
吐出气体。
旋转枪栓,后拉,弹匣内最后一发.338拉普阿马格努姆弹壳从满是气体的枪机内弹出,勾动几丝青烟,在抛出的弧度中拉出几近即兴创作的艺术品的图案。
“这下是第10个了啊。”
陈旃不由得感叹。
“物尽其用。这下终于不用背着这家伙咯~”刚取下又一击杀记录的猎人打趣地回应,随后回归姿势,将狙击枪就地放置,起身。
“然后呢。我们离被打成肉酱还有多久?”已经彻底放弃思考的陈旃看着再度晃荡在自己眼前的那两条细辫苦笑着讽刺起来。
“哎呀放轻松少年。你看好那个师妹,我们就不会有事的啦。”
“要是几个小时前我可能还相信你的话……”
“豁,现在信不过呀?”
“不是,这现状怎么看都……”
“唔,少年你还真是朝三暮四的怪人诶~”
“能随随便便信敌人带路才有问题吧!”陈旃崩溃地朝还自我感觉良好的水母头少女咆哮着吐出他的不满。
没想到依旧背对着他的少女很自豪地双手叉腰,爽朗地笑起来。
“嗨呀,别在意嘛别在意啊哈哈哈哈~”
陈旃看了眼一旁被缚住手脚,被抹布塞住嘴巴,依旧神智恍惚的名为程梦蕊的女生,又回过头。
冷静下来想想,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混乱的场面让自己无法摸清那名至今仍未见过正面目的神秘人的目的,但……
无论是乱闯毫不相干的敌营,只是为了让他们去广而告之一份演讲稿,还是刚才能随意听信已经是在胡言乱语的程梦蕊的指路来到这间改造过用来种菜的车间那毫无退路的二楼,怎么想都想不出背后有什么隐藏的后手,这种凭着自己的实力去硬碰硬的做法更突出某种呆然。
非常令人熟悉的风格。可比起那位倒是狂暴太多了。
然而现状并没有给陈旃继续细想的余地,由于架着死角的火力枯竭,很快楼下便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唉~”她叹口气,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沮丧。
脚步越来越近,已经让钢质的楼梯传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陈旃盯住眼前那苗条纤细的身影,不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举动。
而她只是再度端起步枪,卸下弹匣看了眼弹匣井,拉动几下拉机柄,随后将步枪丢向一边,手枪也从枪套拔出,一并丢下。
他咽了口唾沫。
她举起双手,环于后脑勺,蹲下。
“我们投降吧,哈哈哈哈~”
在这突然爆出的令人绝望的嬉笑中,瞳孔不停颤抖的陈旃在被重物击打后失去意识。
————
…
……
“旃……”
从那遥远的黑暗隐隐约约传来唯唯诺诺的声音。声线很轻,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想要回应那个声音,张开的嘴却将含混不清的喉音化作嘟囔传出。
“陈旃……”
“呼呜呜……”
自己居然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闻所未闻。
于是,从内部发力,开始试图撕碎眼前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陈旃!”
“呼啊啊!”
猛地起头,比起确认自己现状,更奇怪的是,一群学生正坐在课桌上朝自己这里投来难以捉摸的目光。
“陈旃,老师叫你。”
细细的声音再度从自己左手边传来。
循声望去,身旁正坐着位将自己的脸几乎用刘海与眼睛遮住的妹妹。此时她正小心谨慎地提醒着自己。
啊,原来如此,这位就是那个……
“陈旃同学,睡醒了吗。”前方传来带着些许阴阳怪气的关心,“睡醒了就来接接这句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接。”
明亮的教室,展示着多媒体课件与写满字的触屏黑板。暖风穿堂,鼻子里便能嗅到这群未来的花朵身上那酸爽的汗味儿,看来上节课是刚体育课结束的样子。
“陈旃同学,还没睡醒的话要不要再多休息会儿?”
总之,先摆平这烦人的老先生。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吃完盒饭吃海鲜。”
在随即爆出的哄堂大笑中,心安理得地坐下。
教室吗。这是已经多少年没走进过的地方了呢?
不去理会自己课桌显示屏上被老先生点名警告的画面,而是目中无人地环视起四周起来。
高考奋斗、考试倒计时的标语贴的到处都是,清洁工具被随意地堆在角落。所有学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课桌上的交互屏。那上面是不知过了多久依旧没有太大改动的课文。
「话说旃,我上周末又有新的发现了!」
满屏红的界面上,突然弹出个小小的浅色聊天气泡框。
这熟悉的称呼,应该是——
扭头看去,旁边的那个女生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屏幕,但手指却在触点键盘上悄悄动着。
「还记得那片闹鬼的荒地吗。就是经常有人说那里废弃的集装箱里会听到鬼哭声的。」
愣神之余,一条消息又被送了过来。
「哪里?」自己下意识好奇地回复。
「你认真的嘛。就我们上周才讨论过的地方啊。市郊的那幢烂尾楼,就好几年前还传出过帮派在那边火并的新闻的那幢。」
诶?那里不是……
「我啊,偶然间看到了个很可怜的女鬼呢。」
这行字如同裁决通知书一般在自己的眼里深深刻印,挥之不去。
「可惜当时看傻了,然后又听到好像是住在这里的流浪汉一类的人回来,我就赶紧逃了。连当时试过的配方都来不及记录。」
消息后面附加了一个泪眼汪汪的兔子表情。
等等。这不是……?
看一眼操作系统上的时间,正是4年前。
“墨同学,我看你好像记了很多东西?介意和我们全班同学分享分享吗?”
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向自己和身旁的女生这边汇集。
“你们是不是又用参会者私下的聊天功能开小差了?”
“老师,陈旃他……”女生应声站起,细小的声音透露着不安,“他好像快喘不过气来了。”
喘不过气?我吗?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鼻子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堵死了一样,无法正常的进出气。
大脑十分迟钝地做出反应,手脚开始抽搐挣扎,心脏开始绞痛。
奇怪的是,似乎全班师生都对自己这幅状况视而不见。唯有那名叫墨筱的女生开始试图摇晃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
糟糕,意识又……
视野再度被黑暗笼罩。
————
“哈啊、哈啊!”
随着奔涌而来的求生欲望一同接通的,还有自己十分急促的呼吸。
但很快,她便重新意识到自己并不需要呼吸这一事实。
艰难地睁开眼,身上藏青色的校服,以及垂于一旁跟着自己身体一起悬空飘荡的白色侧马尾头发,都与刚才那一身现代校服、清爽的短发截然不同。
明亮温暖的教室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封闭的暗牢。只有一盏昏暗的老式台灯闪着发黄的光线。
双手依旧被缚于背后,被悬吊在半空的身体仍旧在往下滴着透明的液体。应该是水吧。
不过就算是那几个臭男人的体液也不奇怪就是了。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根本无从知晓遭遇过了什么。
“咳咳……”
含糊的喉咙通过几下清嗓的咳嗽后变得能够重新发声。
“这下又是在哪里……”
鸢环顾四周。
由于自己已经是个亡灵,所以似乎这间审讯室平时并不需要考虑通风的问题。这是个完完全全封闭,看上去是个铁皮房的地方。
根本无从得知现在外面情况究竟如何。距离自己被抓进来后经过多久这点也无法知晓。
“这不就和过去自己呆过的地方一模一样了嘛……哈哈。”
她自嘲地笑起来。
台灯附和似的闪烁了几下灯丝。
这一闪,反倒让鸢注意到映射到墙上晃荡的影子似乎并不止自己一个。
赶忙回头,视野里出现那张秀气得足以媲美女孩子的脸庞。
“骗人的吧喂……”
重新定睛看,那苍白的皮肤,熟悉的休闲着装,以及还是那秀气过头的脸庞和长度恰到好处的刘海,可爱到连身为女性的自己也想欺负的程度,错不了了。
“你怎么在这?小子?!”
鸢提高嗓门喊起来。
几步之远,同样被吊于半空的陈旃没有回应。他那自然下垂闭上的眼帘正告诉着鸢他还没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该死,得赶紧想办法让那伙人过来前把他唤醒问清状况。
鸢开始试图从核心发力,让自己能够左右摆动。
然而收效甚微,绳子顶端与她身体之间刚好处于很难发力的长度,哪怕是有化为幽灵后的力量加成,也难以像荡秋千那样几下便能够摇起来。
在刚有些幅度的时候,铁皮房门被粗暴地打开。
那熟悉的水母头发型和两条细辫就这么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