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酥牵着两鬼回茶馆，刚到门边正好撞上一个站在门外鬼鬼祟祟张望的老婆婆。
她穿的很朴素，衣服上还有几块不太显眼的补丁，看得出来手工挺不错。
老婆婆穿着质量一般的廉价鞋子，氧化发黄的鞋边刷的很干净，脚边放着装满东西的编织袋，出于紧张下意识地揉搓起手指。
听见身边有些动静后回过头来，看见走路姿势奇怪的林酥先是一愣，随后堆起满脸讨好般的笑容，小步走向林酥，一边鞠躬一边问着，“你好你好小姑娘，方便给我指下路么。”
林酥松开锦瑟的手，有些不适应地回以笑容。
对她而言这位阿姨的讨好反而让她变得拘谨，她尽量温和地回答着，“婆婆你说，只是我对这边不太熟，不一定知道。”
“没事没事！”老婆婆连忙擦擦手在上衣口袋里摸找着什么，一面低头说着，“我吧刚来城里不太认路，我想问下成平西路114号，是在这里吗？”
成平西路114号，那不就是清心？！
林酥愕然回头，正好看见无事茶馆旁那摆的方方正正的小地摊，香烛花蜡，纸钱银元，应有尽有，无有亦有。
“那边那个地摊就是114号，婆婆是要买点上香的东西么。”
这下老太也愣住了，她连忙招手，“不是不是不是……”
隔了一会儿又有些慌张的点起头来，“是是是……但我是来报恩的，之前有位先生帮了我家孩子很多忙，我特意从家里拿了点土特产送给他。”
“是114号的老板吗。”
“我不认字，能麻烦你帮我看看是哪儿吗。”
老太递来一张纵然泛黄却保存得很好的纸条，林酥接过手里打开，轻轻念出声：
“成平西路114号，无事茶馆。”
114号？
但无事茶馆是113号吧。
林酥侧首看着自家小店，决定还是先把老太请进店里，“信息可能写错了，不过113号和114号差别也不算大。外面太热了，婆婆先来我店里喝杯茶吧。”
听见这句话老太有些佝偻的身子瞬间变得僵硬，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揉着衣兜，“可是我……”
林酥看出她的顾虑，主动牵起老太满是老茧的手，“大热天的总要喝点温水解解渴，不麻烦，反正又不费钱。”
老太终于舒了口气，应了下来。
帮老太把一大包土特产拖进店里，林酥便蹲在茶柜里翻了好久，找了个看起来最贵的茶包泡上，她一抬头正好看见一直站着的老婆婆。
她有些无奈的抿着唇。
老太太多半是怕自己衣服太脏，坐了林酥不方便打扫。
可林酥又不好要求别人必须落座，她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太太聊起天来。
原来老太太说自己来报恩这件事还真不假。
老太太老伴死的早，家里太穷，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早些年儿子毅然离开老家去大城市打工，两三年才能回一次家。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去年儿子在外地摊上车祸，撞到了神经，下半身瘫痪。
好在那时候遇见一位好人，出钱帮儿子就医，还说医好了给他在国外找份赚钱的工作，拼个几年就回家和老娘享福。
这可是顶好的好人啊，老太虽然舍不得自家儿子去什么国外，但她也知道自家这状况也没什么办法。
今年也却是收到了儿子从国外寄来的钱，老太太便想着从村里赶到海平来给恩人送点东西，虽然除了送点自家的猪肉鸡蛋，家里也拿不出其他东西了。
讲完故事有些口渴，林酥正好泡好茶水。
老太太捧着茶杯，连忙说了好几声感谢的话，才舍得喝了一小口。
林酥催着茶杯很小，多喝点解暑，老太终于好勉强喝下这一杯。
饮尽。
“小姑娘知道旁边办白事的老板人在哪儿吗？”
林酥不忍告诉老太清心的老板是个人都没见过，她只好说着，“隔壁也是我们店开的，不过我们老板最近有事不在海平，要不婆婆你把东西给我，我帮你把你的话带过去。”
“好啊好啊，那好啊……”
老太又开始连续不断地感谢起来，虽然从她的眼角看得出来没见到老板心里还是很遗憾，但总比东西都送不出去好。
老太忽然响起了什么，
连忙动身把编织袋打开，却又小心翼翼的不让袋子碰到干净的桌椅，“东西就在这儿，我还是先回家去吧，不能污了你这店面。”
“这有什么污的啊，店开着本来就是给人用的！”
只是任林酥再怎么说，老太都是固执要走，没办法，林酥只好送她到门口。
“对了小姑娘，”老太无比缓慢的从衣兜里取出一份厚厚的信封，郑重其事的将它放在林酥手心，“能请你把这封信转交给老板吗。”
林酥只是稍微摸了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钱。
她推了回去，“这太多了，以后有机会婆婆亲自交给老板才好。”
“没事的，我很相信你。而且我啊年龄越来越大，以后还有没有力气进城也说不定了。麻烦你了。”
林酥沉默了好久，终于把信封捏在手里，她重重点头，“放心吧婆婆，我会把它送达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快回店里忙吧，我自己在这儿再转转，然后就回家了。”
老太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的精神气瞬间少了一大半，恍惚之中她就从精神矍铄变得暮气沉沉，每向清心走近一步，步子就沉了一步，直到走到那个地摊前，双手合十，闭眼，无比严肃的鞠躬。
嘴皮嗡动，或许在说些什么感谢的话。
林酥叹了声气，一转头就看见扒在门框上一脸好奇的木子。
随手敲了下鬼小姐的额头，“别看了回去了。”
木子揉揉发红的额头，轻声问着，“小林不记账吗？”
“我记什么账。”
“这不是来客人了么。”
林酥笑着又敲了下木子的额头，“你看出来啦、”
木子双手叉腰哼了一声，“好歹木子也是鬼诶，怎么可能连同类都看不出来。”
“这倒也是，”
林酥看了眼桌面，茶壶还冒着热气，被老太摸过的茶杯却已经凉透，她借着信封破掉的口子看着里面，那儿根本不是什么钞票，满满的都是纸钱。
“但这纸钱是给老板的，可不是我的。”
木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缓缓说道，“老婆婆离家太远回不去了吧，这该怎么办呢。”
林酥翻出一张黄符，捏在手心里慢慢走向店外，她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难过的话，“没事的，还有我能送她一程呢。或许这就是我应该要镇的鬼。”
随着林酥指尖黄符燃烧，她的双眼蒙上一层金黄，她现在明白了师傅说的“下山方知人不人鬼不鬼”是什么意思。
镇鬼师不只镇鬼，也要送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