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与圣女是旧识。这看似不可思议,实际也非不可理解,两个学派的成员互可转换,但一般而言也仅限一次,那一次也将被视作背叛,进而由议会将背叛者逐出学派,从名薄中除名。
诺克丝与赫墨拉曾在同一修道院学习,本同为圣女候补,诺克丝却离经叛道,选择成为宵暗学派的魔女。诺克丝的离去,在昼光内部引起轩然大波,他们甚至不惜多次打破除名规则前来交涉,最终仍无果而归。宵暗学派对此当然沾沾自喜,也许诺了议会中的高位,只可惜诺克丝意不在此,以一句“我会在规则内好好玩耍,可别过分拘束我”回应。
“什么啊,原来你认识那个叫赫墨拉的圣女?”
回小镇路上,麦克尔忍不住好奇心,嚼着树果向诺克丝发问,一边问、一边眺望渐渐远去的圣女与骑士二人。
白昼苍穹之下,那两人并无贴近,反倒更胜亲密无间,正是风儿叙述着他们的形影不离,蓝天见证着他们的旅途,麦克尔也不禁看得出神。
“赫墨拉嘛,和我是老相识,但这家伙某种程度上认真得几乎操劳,是我蛮不屑的一类人呢。”诺克丝也咬下一口野果,接着补充,“在昼光学派的理论学习中,她无可匹敌,但遗憾的是,她完全无法战斗,无法使出半点术法。”
“有这种事”?麦克尔再次心生疑问。
他会有此疑问,无可厚非,连诺克丝本人,最开始也难以置信。她原以为赫墨拉深藏不露,想要一鸣惊人,没想到对方竟真的如此,字面意思上的零战力!
大教会与学派并不死板,他们认为赫墨拉既然理论优异,那就定有其用武之地,与其上前线,不如做一位传授知识的神职者;然而赫墨拉本人,亲自拒绝了那一邀请,不由分说地投身到圣女一列。
“哼,至少作为消耗品是合格了。她还真是有觉悟。”
诺克丝捏住果核,一如既往诅咒着她所讨厌宿命,随即一道火焰从她指尖窜上,化作一条火舌将果核缠绕,而后灰烬在微风飘扬中,向彼方散去了,“最后以身殉道,变成像这样的飞灰”。
“当时我与她的处境截然相反,可惜啊......这么一想来,修道院长看到我离去后着魔的样子,实在有点可怜呢,毕竟那座修道院没什么战果,全靠我的术法维持体面。我离开之后,那院长确实该为自己的议会位置焦虑了吧。”
尽管诺克丝一副吹捧自己的自信模样,实则都是陈述事实,没有半分虚假,但凡听闻她传说之人,无不敬畏她的存在。
无论哪个学派,都有术法传承;一旦有人开发出新的术法,学派都会将术法回收,并持续提供金钱给开发者,以作补偿;但若背叛学派,则代表与学派的契约相切割,无法得到相应的补偿。
诺克丝是术法的佼佼者,在两学派中皆有不小成就,所以她的离去,对于昼光学派是莫大的遗憾和损失,乃至是耻辱,遑论靠她长脸的那个修道院。
这也正是修道院长失控的导火索。
“你们真的......被叫去处理那种等级的恶灾?”
没错,情况在贝里奥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赫墨拉确认了这一点属实。
“真该死!我要向学派申请仲裁那个老头子!他为了往上爬,简直想功绩想疯了!他以为你们真是消耗品吗!不可理喻!”
一想到赫墨拉遭此待遇,贝里奥忍不住怒上心头,握紧双拳,咬着牙直言不讳。若修道院长在此,贝里奥或许会当众拔剑与其对峙吧——
“贝里奥,你知道圣女(或圣人)是怎么‘祓除净化’恶灾的吧?”
这一声发问,无疑也是一记重剑,力劈贝里奥头顶!
身为一位圣骑士,贝里奥不可能不知道,‘祓除净化’建立在那些高尚之人的献身之上,这是不可置否的现实。如果恶灾规模小,则无大问题,反之则必然要付出代价,乃至付出一个人的全部。
但凡成为圣女(或圣人)的人们,无不是如此。
对于献身者的家属,大教会都会将给予一笔可观的抚恤金,并授予他们无上的荣誉,让献身者的名字,与神之碑同在。
然而,在金钱与荣誉所粉饰之下的,正是所谓的消耗品,一捧金光灿灿的灰烬。
“身为消耗品的宿命吗......即使注定是这样的宿命!”
“谢谢你为我申冤。但拥有这样宿命的,不止我一人。”
“是啊,不止你一人......”
贝里奥终究不算无法交流。
他懂得赫墨拉的意思。
在申冤这件事上,赫墨拉觉得自己不应被特殊对待。
但贝里奥实在无法对她与她们一视同仁!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谈论此事。
“赫墨拉是特殊的”。
“其他人一文不值”。
在修道院时期,圣骑士与圣女(或圣人)的学习,因领域不同,前者强调白刃战,后者强调术法战,所以各自在不同地区训练,平时双方难得一见;某次再相会时,贝里奥曾对赫墨拉直言了这两句话。
他们当时沉默了很久,久到二人背对背,相隔一臂之宽,像是心生隔阂,彼此无法认同一般,明明近在咫尺,却似遥在天际两端。
正因为他们亲密无间,所以才能何时都无话不说。
正因为他们坦诚相待,所以才在此时彼此背对背。
“是啊,这才是你啊......能在你心中如此特殊,我真的很开心!但”......
率先开口的是赫墨拉,当她说自己很开心时,声音确实稍显高昂,她的喜悦自是无需多言,只是那份喜悦,急转直下。
她显然无法认同后一句。
“是我说得太冲动了......抱歉啦,没注意到你的心情”。
贝里奥知晓自己与对方的观念不同,却也退了一步。
“别这样,明明是我一直‘任性’使然”......
同样的,赫墨拉也为贝里奥道歉了。
他们都无比了解对方,才会如此快速地彼此致歉。
“不,有些事即使你一直‘任性’也没关系,我会尽量克制自己的”。
交流与调剂甚至于妥协,都是相处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所以今时今日,与彼时彼日也一样。在贝里奥眼中赫墨拉依然是特殊的,他仍不可能把其他人也一视同仁,同时也不想抹去赫墨拉对他而言的特殊性,所以在申请仲裁这件事上,他要继续交流,而且侧重点和角度要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