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的流水声伴随响亮的蝉鸣,为乡下单调的夏日平添了一抹清爽的色彩。
少年枕在少女的腿上十分惬意的打着瞌睡。阳光透过树冠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
穿着一身朴素的纯白吊带裙的少女就像抚摸小狗那样温柔的轻抚少年额前的头发,嘴里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欢快曲调。
“嘿嘿,今天我跟叔叔和阿姨说过咯。长大后我想要成为胤的妻子!”
“……那个,‘妻子’是什么呀?”
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有些困惑地望向挺胸昂首骄傲的露出笑容的少女。
“这个嘛……我听妈妈说过‘妻子’好像是男孩子长大后最最重要的朋友。”
“是吗?那等我长大后,你一定要成为我的妻子呀。”
“嗯!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到时候胤的身边只能有我一个妻子唷!”
慕然,北坂被枕边滴答滴答的闹钟声吵醒。
早晨的微风抚过他的脖子与肩膀。
北坂微微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忙碌一天中难得的安宁时刻,明媚的阳光穿透微微打开的百叶窗照进房间,让人感到心情舒畅。
拿起手机关闭闹钟,现在是凌晨六点。
“真是个奇怪的梦啊。”
北坂尝试搜寻记忆的深处,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有在乡下避暑的经历。也不记得自己有认识什么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
“……明明早就过了对异性的身体懵懂好奇的小学生年纪了。”
他一边吐槽摸不着头脑的无聊梦境一边打算起床。
“嗯?”
北坂注意到自己的左半边身子变得沉重不堪,无论如何使劲也无法从床上坐起来。
掀开被子,他这才明白了身体沉重的缘由。
只见穿着单薄睡衣的桔橘紧抱着北坂的左臂缩成一团,紧闭眼睛似乎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少女天真无邪的睡脸叫人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生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被子感到寒冷,更加的靠近北坂了。
“早上该起床了,桔橘。”
“让我再睡五分钟吧,兄长大人……”
她似乎睡昏了头,丝毫没有意识到周围究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北坂敲了下桔橘的脑袋,提醒她现在应该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咻嗯!好痛!”
桔橘吃痛的双手捂住脑袋,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北坂正打算用手指轻弹自己的脑门。
“说吧,你为什么今天早上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桔橘一脸不舍地被从北坂的腕中拉下来,鼓起脸颊的两侧小声嘀咕道:
“我本来是打算来叫醒兄长大人的,可是谁叫兄长大人的睡姿实在是太可爱了嘛……”
北坂故意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催促桔橘赶紧从自己的床上起来。
也许是因为这一年间的面庞变得成熟,桔橘的外表不再是稚气未脱的小孩子模样。另外,她很多小时候留下来尚未改变的习惯,现在看来难免会有种莫名的违和感。正因如此,兄妹间别无歹意的肌肤接触也让北坂多少有些苦恼。
“对了,下次你不要再穿着睡衣潜入我的床上了。”
“……嗯。”
只见桔橘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便逃也似地跑了出去。即便是临走之际,她依然没有忘记关上北坂卧室的房门。
“奇怪,今天的桔橘倒是出乎意料的干脆啊……”
转头看到自己的书桌上放着一杯水跟一张便签,北坂诧异地拿起便签阅读起来。
便签上头的内容,大概写的是便签旁边放的是一杯放凉的温水。而作为早餐的三明治和牛奶,跟以及作为学校午餐的便当都已经准备好,放在了楼下客厅的桌子上。
“我就知道是这样。”
北坂苦笑着放下便签。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后,接着他站在衣柜前不紧不慢的更换勾玉高中的学生制服。他在心底思索待会儿到了学校,自己该如何面对在昨天得知自己侦探身份的同学们。
普通人总喜欢对一件自己并不了解的事物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然而当他们得知该事物的真面目时却表现的兴味索然。擅自对他人抱有期待,又擅自对他人失望,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会多次有意、或是无意的对他人造成伤害,目的仅仅是为了给如同白水一般平淡的日常找点乐子来满足自己无聊的八卦欲。
“真是蠢毙了。”
系好末端绣有校徽的黑色领带,北坂总觉得脖子的周围痒痒的。就像是被人用麻绳勒紧了脖颈一样,感觉很不舒服。
刚踏出房间,北坂就看到换好水手服的桔橘从隔壁的房间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早上好,兄长大人。”
“嗯,早上好。”
彼此打完招呼后,两人在卫生间梳洗完毕,三两下就搞定了去学校的准备。和桔橘到了客厅拿到各自的早餐和午餐,在面带笑容的桔橘的注视下,北坂在大门跟她道别。
因为勾玉高中和勾玉国中离家的方向完全相反,所以兄妹两人在很久之前就不在一起上下学了。仔细想想,北坂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陪着桔橘一起上学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一年前?三年前?又或许是更加久远的‘以前’吧。
“那我就先走了,兄长大人。”
脑海中错综的思绪随着桔橘轻柔的道别声被匆匆地拉回现实,北坂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嗯……”
“等一下,桔橘。今天我就陪你一起去学校吧。”
不过就在桔橘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北坂忽然在身后叫住了她。
“咦?可是我记得兄长大人的学校方向不是应该在——”
“嗯?”
嘴边的话刚说到一半,反应过来的桔橘连忙用手捂住嘴巴打住,生怕北坂因为对自己的态度感到不耐烦而临时反悔。
“没、没什么,我很高兴兄长大人愿意陪我一起上学!”
说罢,桔橘亲昵地挽上了北坂的手腕。北坂则无奈地叹口气:
“再怎么说你现在也不小了,不应该再待在我的身边撒娇了。”
并且,桔橘对异性没有任何防备这点让北坂很不放心。
“才没有那回事,我永远是兄长大人的妹妹。向兄长大人撒娇正是我身为妹妹的义务。话说回来,昨天晚上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没有回来。看来最近他们的工作都很忙啊。”
“……”
提到父母的话题,平时对心爱的妹妹几乎是有问必答的北坂此刻却没有选择继续接话。
突如其来的沉默迅速笼罩在这对兄妹的周围。察觉到自己在方才提到了不合时宜的话题,桔橘随即试图将话题引到他处。
“啊啊,下次有空的话兄长大人能带我再去一趟桃酒斋吗?”
“怎么了,难道说是昨天的饭团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这样的,而是我很好奇桃酒斋那么好吃的饭团是怎么做出来的。如果我能再吃上一份那个饭团的话,也许之后就能在家里做饭团给兄长大人尝尝。”
“诶?原来是这样吗?也是,按照桔橘在厨艺上的天赋和才能,在品尝过菜肴后仅凭借残留在味蕾上的记忆别说是还原桃酒斋的招牌菜,哪怕是超越原版我也丝毫不会感到奇怪。”
北坂以演戏般的做作口吻摊开双手:
“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记得昨天是谁对我说过‘没想到会让兄长大人吃这种没有营养的便利店速食食品,还请给我这个没用的妹妹惩罚吧!’的?”
桔橘闻言顿时羞红了脸颊,吞吞吐吐地辩解道:
“兄长大人,别、别别人做的饭团,跟我亲手做的饭团完全不是一回事!我,我为兄长大人做的饭菜可都是满满的倾注了我作为妹妹的仰慕跟爱意的!”
北坂似乎很愉快地拍了下桔橘的脑袋,她这副手忙脚乱的模样让他的心底有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真是的,兄长大人总是喜欢拿我寻开心。”
桔橘不满地鼓起脸颊,悄悄瞥了眼北坂脸上的表情。
还好兄长大人的神情现在看起来格外的轻松,桔橘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仰头遥望,视野的尽头已经能够隐约看到北坂桔橘就读的勾玉国中。
“好了,兄长大人送到这里就好了。虽说我也很不情愿分别,还请兄长大人不要耽误了自己上学的时间。”
桔橘站在校门口向北坂伸手道别。北坂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自己如果是跑过去的话,应该还能勉强赶上学校关闭校门的时间。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另外,下午放学的时候我会来接你的。”
“……是因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兄长大人。”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到时候我会带你去桃酒斋坐坐的。”
“我明白了,兄长大人。”
北坂匆匆告别桔橘,转身奔向对面勾玉高中的方向。然而刚跑了没多久,他的身后就冷不防传来了“唷,这不是北坂君吗?”的惊呼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头戴防护头盔独自骑着双人自行车的佐野渡。
佐野为了配合北坂的速度慢慢降低车速,笑着向眼前的这位朋友打招呼。
“早上好啊,北坂君。好奇怪啊,我之前好像从没有在这个路段见过你耶?”
“我就先不吐槽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在大街上骑着双人自行车了。现在上学快要迟到了,麻烦带我一程。”
不等佐野做出回应,北坂便自顾自的跨上了双人自行车的后座。
“喂喂,你这家伙。至少先等我把自行车停稳啊!”
由于北坂在上车时的动作比较粗暴,导致整个自行车的车身都在剧烈晃动。佐野一下子分心,双手险些在一条下坡路段脱离握把而翻车。
“北坂君,你现在还在追查昨天的事情吗?”
“啥,你说什么?”
“哎呀,我说的当然是久原美保的事情啊……”
“先别说这个了,注意眼前的路!”
大概是察觉到北坂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于是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的打算。随后提醒北坂在自己背后的背包里放有一顶多余的防护头盔,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佐野君昨天又熬夜了吗?”
戴好防护头盔后,北坂随口一问。
没想到佐野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向北坂这位好友大倒腹中的苦水。
“昨天老哥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在外头喝醉了酒,大半夜趴在我的房门前鬼哭狼嚎。都已经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又哭又闹,真是丢死人了。”
“……那听起来确实挺丢人的,不过你作为弟弟这么说自己的兄长真的没问题吗?”
佐野不由得咋舌,不耐烦地说道:
“老哥他似乎是被临时调离了特别搜查本部的职务。在正式离职前把king的案子交给了那个大田警部负责,结果反而被对方给臭骂了一顿。”
“为什么会这样?”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之后应该还要跟大田警部打一段时间的交道吧。”
想到自己还会再见到那个脸色阴沉,性格有些神经质的大田健次郎,北坂就感到身心一阵疲惫。
过了一段时间,抵达学校后的佐野让北坂先在校门口下车,自己则去把自行车停在勾玉高中附近的自行车停车场。
几乎在北坂踏入校园的同时,有人忽然在身后推了把他的后背。
“早上好啊,侦探先生。”
是谁在这个时候跟自己开玩笑?北坂怀疑地转头看去,望向刚才推自己的女生。
少女的个头不高,比桔橘还要矮上一头,大概只到北坂的胸口。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上穿着勾玉高中的学生制服,他还以为她是从哪里迷路到这里的小学生。
“早上好……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
少女双手叉腰,以漆黑而明亮的双眸由下而上瞪视北坂:
“我是大田滨恭子,昨天你应该已经见过我的父亲了。”
“大田?”
“嗯~嗯~”
少女一脸骄傲地点了点头。
等等,难道说她的身份其实是……?
“是啊,就是你想的那个大田。”
见北坂依然一副迟疑不决的模样,少女狡黠地咧嘴露出笑容。
滨恭子的话毫不留情的击碎了北坂心底最后的幻想。骗人的吧。
北坂将视线从滨恭子的脸上移开。
他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外表可爱的女生竟然是大田健次郎的女儿。
“昨天父亲有跟我提起过你,‘虽说外表看起来满脸丧气,一副不怎么可靠的模样,但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这是他对你的评价。”
“那我姑且算是入了大田警部的法眼咯?”
“咯咯,侦探先生可真会开玩笑。”
北坂露出苦笑。
“那么大田同学现在找到我,是因为大田警部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叫我滨恭子就好,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叫我。严格来说,我这次找你并不单纯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
北坂望向不远处向自己走来的佐野渡。
“‘并不单纯’……也就是说,你今天找到我是因为你有了其他的考虑和想法?”
“Bingo!我就是喜欢跟聪明人讲话。”
姗姗来迟的佐野渡困惑地看了看大田滨恭子,又看了看北坂胤。接着又转回了滨恭子的方向。
“滨恭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下个瞬间,滨恭子用皮鞋狠狠地踩在了佐野的脚背上。
佐野忍不住吃痛的发出一声“唷!”的怪叫,随即被滨恭子轻松地揪住他的耳朵,迫使他不得不配合自己的身高俯下身子。
“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从上周镰江君跟我订婚起,你对我的称呼就该改口了吗?渡~君~”
“对不起!不小心忘了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有在反省所以请原谅我吧,嫂子。”
被鞋跟踩着真的很痛。佐野在心底暗自嘀咕道。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啊啊,让我在大庭广众下称呼我过去的青梅竹马为嫂子真的很丢人耶。更何况,那么叫你的话多少会显得有些老气吧?”
“再怎么说……我是你的嫂子这件事是不可能轻易被不小心忘记的吧?”
“你单纯想要揍我的话,没必要拐弯抹角的找借口。”
“唷,那我就如你所愿。”
滨恭子的鞋跟再次搭在佐野的脚背上。
“咦!你这个魔鬼!”
佐野能够明显感到滨恭子整个身体的重心在向自己的方向偏移。
佐野只好放弃抵抗,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旁因为理解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而瞪目结舌的北坂身上。
北坂抬起眉毛,嘴角抖了一下。
“……恕我失礼,请问滨恭子同学的芳龄是?”
“十六岁,怎么了?”
“啊……这个嘛,从日本法律上来说是没有问题。不过你学校的学业怎么办?”
“我本来是打算不念了,专心照顾镰江君的生活起居。不过父亲一直很坚决的反对这点,之后的两年只好继续待在学校里念书咯。”
父亲能支持未成年的女儿放弃学业,成为专门照顾丈夫的家庭主妇才有鬼吧。
北坂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现在的他总算理解了为什么大田警部会在昨晚把佐野镰江给痛骂了一顿。
北坂几乎忘记询问滨恭子找自己的缘由,打从心底哑口无言。佐野的哥哥竟然快结婚了,而且对象还是年仅十六岁的少女,自己居然完全没察觉到。
——佐野镰江在对外隐瞒结婚这件事?可是为什么?
滨恭子放松对佐野的束缚,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金色的铜制怀表。打开怀表的盖子,盖子的内侧放着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铅笔素描画,素描的边沿注有画师的名字“大田滨恭子”。
“你也是阿瑟.柯南.道尔先生的书迷吗?”
“那是当然,我最喜欢的就是柯南.道尔写的那篇《血字研究》了。虽说D.F.Friston是第一个为福尔摩斯和华生画像的画家,但这篇小说再版时出版社用的却是由他的父亲查尔斯.道尔先生亲绘的插画。”
提到福尔摩斯,滨恭子的脸上难掩喜悦之色。看得出来她对推理小说有着浓厚的兴趣,不过北坂总觉得在她的身上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我的梦想就是成为辅佐在福尔摩斯身边的那位华生,像那样能在关键时刻拯救仰慕英雄的可靠伙伴简直太酷了。”
滨恭子突然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害羞得不停扭动身体。
“你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就决定嫁给佐野警官的吧?”
“咦,不可以吗?”
到了这一步,北坂终于搞明白了滨恭子身上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
滨恭子身为重度推理小说的爱好者,而她的父亲大田健次郎却反对让一个女人靠近犯罪现场。此外她和佐野渡是青梅竹马,跟在东京警视厅工作的佐野镰江有接触的机会,借此来满足自身的探索欲。
北坂一下子猜到了滨恭子此行的目的。
然而滨恭子仅仅为了满足好奇心跟年纪相差近二十年的佐野镰江结婚,她的脑袋究竟在想什么?
正当北坂犹豫要不要直接转身离开时,滨恭子忽然地凑到了他的面前。
“我说啊,侦探先生——”
滨恭子把双手搭在北坂的肩膀上,瞳孔的深处充满了期待。
“我刚才都看到了,你跟渡君的关系很好吧?你们两个人一起骑自行车的样子实在是默契极了,简直就像是一对天生的搭档或是伙伴之类的存在。呐,你们两个之前都经历过什么曲折的推理和冒险呢?求求你快告诉我吧!”
不知不觉间滨恭子的语气变得愈发激动,兴奋之余一把抓住了北坂的双手浑身不停颤抖,那双深邃的漆黑眼眸仿佛一个贪婪的黑洞摄人心魄。
佐野渡注意到滨恭子夸张的肢体动作吸引了周围学生的视线,同时他也担心她的过激行为会引起北坂胤的不悦,于是试图打断对方仿佛连珠炮一般的追问。
“嘿嘿,一想到你平日里跟渡君就像亲生兄弟一样亲密,我都高兴地快要溢出来了。”
“兄弟”这个词汇在北坂的胸口带来了宛如尖刺的痛楚。
“等等,你都在胡说些什么啊!”
“唔!唔嗯……!”
佐野用手捂住滨恭子的嘴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一边压制滨恭子下意识的挣扎和反抗,一边连忙向北坂赔笑道:
“抱歉了,北坂君。滨恭子就是喜欢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是、是吗……”
佐野渡用眼角余光看着北坂胤。发现他的脸色很差,变得像张纸一样苍白。
“喂,北坂君,你没事吧?”
“……”
北坂猛然觉得眼前的视野一暗,感觉自己的胃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攥着,胃液逆流灼烧食道,鼻腔的深处涌起一股无法控制的酸楚。源自生理上的严重不适让他忍不住跪在地上,大口干呕了起来。
可恶,我的身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失控……
自己绝不能就这样狼狈的趴在地上,如果现在被那家伙注意到,之后一定会节外生枝的。
如果可以的话,北坂真希望能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报都告诉佐野渡,然后马上从这个烂摊子里全身而退。
例如说……
自己已经知道谁才是隐藏在勾玉高中里的连环杀手“king”。只是目前还缺少了最关键的一个证据。
随着时间的流逝,北坂的视线变得愈来愈模糊。看着自己撑在地上不住痉挛的双手,北坂的耳边隐约能够听到围观者的窃窃私语声。
北坂心底在一瞬间萌生退意,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答应参与围捕凶手的行动的冲动行径。
不过考虑到自己无法容忍在自己的身边存在着那样危险的家伙,至少要在对方正式动手之前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想到这里,北坂使尽全力拼命驱使自己的身体站起来。
“可恶!我真是……!”
恍惚间,北坂忽然有种自己正身处海底的错觉。身上的制服早已经被汗水打湿,仿佛全身的细胞都在渴求着氧气,无意识地张开嘴巴尝试大口的呼吸,他的喉咙里就连一个最简单的词汇都说不出来。
King的身影在脑海中逐渐清晰,对着北坂发出刺耳的嘲笑声。那简直是世界上最难听的声音,没有之一。
——接着,北坂的世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学校的保健室内不见医生。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碘酒和消毒液混合的奇怪味道,躺在病床上的北坂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的是一片陌生的白色天花板,侧目望向窗外却看到一抹西斜的艳红夕阳。
因为到了放学的时间,运动场上棒球被击飞的声音,以及棒球部的社员们兴奋的喝彩声此起彼伏,但这里就像一个完全独立的封闭世界,难得的宁静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侦探先生,你醒了?”
北坂闻声望去,他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对方预料中的惊讶或是疑惑,这让眼前的少女感到多少有些扫兴。
北坂微微放松紧绷的双颊。口腔中有一股不明来源的苦味,浑浑噩噩的脑袋逐渐恢复清醒。
“因为接触到体型娇小的可爱少女而开心到昏倒过去吗?你这该死的萝莉控。”
“拜托,我还没有堕落到那种地步。不要把我引入邪魔外道,笨蛋。”
北坂试图勉强坐起上半身,身体却出乎意料的不听使唤,他不由得弯起充满自虐的嘴角。转头望向坐在隔壁病床上专心涂指甲油的三井和彩。
“身体这么差还要逞强当侦探,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家伙。”
“看来这次你需要感谢我让你开了眼见。”
“要是你的身体素质能有你的嘴巴一半硬就好了。”
“那就多谢你的祝福了。”
三井故意这么说,是想要趁机挖苦下北坂的窘状,但却被北坂轻描淡写地一口带过,不免让她颇感遗憾。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嘈杂的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
返巢的乌鸦群伫立在树冠间梳理羽毛,或是好奇的朝着过路的人群探头探脑,不时发出嘎嘎的怪叫声。它们似乎是在警告那些两足行走的入侵者,以宣示自己对这片土地的主权。
此时北坂幽幽开口道:
“三井同学,是你杀了久原美保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说是因为我身为侦探的直觉,你相信吗?”
三井轻轻笑了,放下手中的指甲油欣赏刚刚涂好的闪亮美甲。
“你应该没有蠢到认为自己可以用这种哄小孩的说法敷衍过去吧?”
“那是当然,我同样也不认为这个世界上会有罪犯会蠢到在侦探的面前讲解犯罪的手法。”
三井一开始愣了一下,然后忍俊不禁地笑了。
北坂暗自在心底笃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说说看吧,我倒是挺有兴趣看大侦探的推理秀的。”
“那,你能先告诉我杀人是一种什么感受吗?”
“哈?”
看她的反应,或许就连她也没能理解北坂话中的含义吧。只见三井将手指抵在下巴上,故作苦恼的鼓起脸颊。
“该怎么说呢,杀人的时候我感觉很放松,可以不再理会讨厌的人际关系,跟他们生前的交流都很快乐。北坂同学应该有听说过什么是烦恼树洞吧?没有什么比绝不会泄密的‘朋友’更可靠的存在了。”
“我多少能够体会到你的感受。”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杀人吗?”
三井躺到北坂的身旁,两人四目相对,她的脸上露出笑容,压抑着疑惑的心情向北坂问道。
“没有那个必要。因为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的抓住你,然后把你丢进冷冰冰的监狱里。”
三井用手指轻点北坂的鼻尖,以充满自信的笑容看着他的眼睛。若无其事地解开无袖衬衫上的黑色缎带,从她的发梢上传来一股很好闻的洗发露的薄荷清香。
“好吧,现在你能够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怀疑到我的身上吗?”
北坂眨眨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道:
“三井同学之前说过,不,我或许该称呼你为King。教学楼的屋顶是你的秘密基地。平时都会在在水塔的底部存放镜子跟化妆品,然而奇怪的是我当时除了那颗沾血的牙齿外,并没有找到所谓的化妆品。我一开始并没有怀疑这点,也许碰巧是你昨天刚好把化妆品都收了起来。不过根据发泡胶表面残留的图钉钉痕来看,那里的使用频率应该挺高的。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假设我是凶手,我没有必要也绝不会把如此重要的物证藏匿在这个很容易被外人发现的地方。当三井同学夸张的做出惊恐的表情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样的判断依据会不会稍显薄弱了一点。”
北坂摇摇头,随即苦笑道;
“不止如此,仔细想想,久原同学嘴巴里的伤口应该不是因为生病。那种肌肉组织糜烂的触感十分不自然,倒不如说更像是用多枚图钉反复刮伤造成的。而且你曾经跟我说过:‘那群胆小鬼有意见却不敢光明正大的站出来跟我打一架,只能在背后做一些无聊的恶作剧来恶心人’,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这个学校里学生之间的人际关系。可能你是在某种机缘巧合下得知了久原同学近期遭遇了某种不幸,于是身为食肉动物的你没有打算放弃这次美餐一顿的机会。
另外,假如三井同学无法凭借久原同学的死来获取快感,那么挑衅式的向我透露自己的犯罪手法的行为也不是无法理解。”
三井笑个不停,微微点头。
“真亏北坂君能说的事不关己一样。你就不怕我把你当作下一个杀害目标吗?”
“早就有所觉悟了。况且你真想要杀我的话,完全可以趁我昏迷的时候下手。”
“哎呀,不过看来要让你失望了。别忘了,久原美保坠楼的时候,你可是跟我在一起的。”
“……我知道。虽然我还不清楚你是如何做到这点的,但我绝对会拆穿你的把戏的。”
三井听了之后,撩了一下头发,从容不迫地拍了拍手。
“有意思,你是在对我宣战吗?好吧,我接受你的挑战。”
三井从病床上坐起身子,继续说道:
“无聊的玩笑话就说到这里吧。不过这场游戏的规则要由我来制定,你没有拒绝的权力。如果我获取的情报没错的话,北坂君应该有一个就读于勾玉国中的妹妹——名字叫做‘北坂桔橘’,对吧?年龄14岁,身高146㎝,体重39㎏,生日是5月13日……我记得你好像挺爱护她的。为了查找她的资料还真是费了我一番功夫……”
“你这家伙!”
北坂见对方拿自己的家人当作威胁,不禁面露愠色。
“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听我的,我不会伤害你的家人的。”
没想到三井居然主动退让了一步,北坂闻言不由得警觉了起来。
“……你想要做什么?”
三井的嘴角被逗笑,用纤长的手指戳戳北坂的胸口,抚过他的心脏的位置轻拍了两下。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目前还没有名字。游戏的规则就是假使北坂能够在六天之内,也就是久原同学的头七之前揭穿我的戏法,我就会乖乖的去警视厅自首。但是,假使北坂同学到时候没能拆穿我的戏法,我就会杀掉久原同学的好闺蜜纸鹤千奈。而且届时你还要再替我杀一个人。”
“……”
可能是认为北坂还在犹豫,三井搂住北坂的脖子,接着在他的耳边柔声说道:
“北坂君可是没有拒绝的权力哟~这样你满意了吗?”
北坂闭上眼睛,在心底犹豫了许久。最终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答应你。”
在得到北坂确切的回复后,三井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是吗?”,她对于这场游戏似乎稳操胜券。
“那么明天再见咯,侦探先生。”
三井显得有些无聊地摆摆手,很快消失在了北坂的视野范围内。
如果不是这场无聊的游戏,纸鹤这个普通人可能压根就不会被卷入这种乱七八糟的烂事。
在纸鹤千奈被蒙在鼓里的情况下,自己擅自将她拉入罪犯的阴谋中真的好吗?感到心神不宁的北坂艰难坐起身子,略显苦恼的用力搔乱头发。
“我能够……相信你吗?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