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蛛丝01

作者:泫水町 更新时间:2023/3/10 19:49:51 字数:5502

北坂桔橘独自一人待在教室里,勉强踮起脚尖,用黑板擦清理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留下的各种笔记和重点。

北坂桔橘并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请求。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在其他同学恳切的拜托下,答应替对方完成今天放学时的班级值日。

“哎呀,待会儿我有一场非常重要的联谊会。你愿意帮忙真是太好了。”

其实,桔橘就连她的名字也不甚了解。

也许是过于激动的缘故,那名女同学看起来非常开心地抱住了桔橘。

讨厌。好恶心。

即便对跟不熟悉背景的家伙近距离接触这件事充满厌恶,然而桔橘出于礼貌,还是回以对方挑不出任何瑕疵的温柔笑容。

北坂桔橘有个深爱的男人。

他们从小一起生活。他是在五年前的那场噩梦中拯救自己,会为了她只身犯险,被那个恶魔夺走几乎所有人生的男孩。他叫做北坂胤,是桔橘的亲生哥哥。

因为那份快要从胸口满溢而出的仰慕和爱意,平时桔橘才会拼命地锻炼厨艺,想要更加亲密的跟对方接触。

哪怕只是兄长大人一句无心的夸赞,都会让她浑身的细胞感到雀跃。

一直以来,桔橘都是以妹妹的身份仰慕这个比自己大了三岁的哥哥。

但是,但是呢——

一切变化的开端,是五年前那场笼罩了整个北坂家的阴霾。

明明是亲生儿子被大哥抓走,但是不论双亲、外公、还是家族里的所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寻找他。桔橘直到此时,才第一次了解到北坂胤在那群所谓的家人心中的地位并非无可替代。

当北坂胤被身为警察的佐野叔叔救出来时,一旁的父母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实际上,家族的族人们甚至将他视作不洁之人,似乎他的存在会给周遭的人们带来不幸与灾厄。

桔橘仰慕的兄长大人,就这样在这个充满污秽的世界不着痕迹地死去了。

在仿佛被抽走全部灵魂,如同行尸走肉般自暴自弃的北坂胤面前,桔橘深感侥幸存活下来的自己是多么的丑陋与无耻。

所以桔橘下定决心。

要是父亲、母亲、甚至是整个世界都憎恨着兄长大人的话,那也无所谓。

幸福、亲情、友情、爱情——她要由自己一个人,给予北坂胤这世界上所有的爱。

北坂桔橘要让自己的兄长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好不容易结束了值日的内容,就在桔橘锁好教室门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喔,北坂同学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吗?”

桔橘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儿,连忙转身望去。

没想到桔橘才刚转头,她的面前就迎上来一副老旧的手风琴,怀抱着手风琴的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霎时,桔橘心中的惊讶多于恐惧,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啊,原来是妻良老师……”

“……”

仔细一瞧,眼前的来者正是学校里的音乐导师。妻良隼蜘。

桔橘没有记错的话,妻良老师在勾玉国中已经有长达十年的教学经验。他是名拥有冷漠美貌的中年男子,在女性学生的群体中有着“虽然老师老师外貌很帅气,但他认真的模样有些可怕。”等评价,一身笔挺的浅棕色西装总是给人种十分干练的印象。

桔橘顿时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妻良老师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姓氏。

“虽然说我身为老师这么说有些不太合适,不过北坂同学你现在有空吗?”

“咦?”

“在学校仓库还有一件大提琴和两件吉他,能麻烦你待会儿帮忙一起搬运到音乐部吗?”

“可,可是……”

桔橘闻言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妻良的请求。

“好吧,我们现在就走吧。老师。”

一想到自己的兄长可能现在就在勾玉国中的校门前焦急地等待,桔橘就觉得胸口涌起股强烈的愧疚感。

对不起,兄长大人。

麻烦您先再忍耐一段时间吧。北坂桔橘如此心想。

然后,桔橘跟在妻良隼蜘的身后,一同踏上阶梯前往位于楼上的音乐部。

夕阳透过走廊打开的窗户,照在他们的脸上形成具有层次感的阴影,在一旁的墙壁上映出两道纤长的影子。

狭窄的走廊内,意料之外的寂静迅速压缩了周围的空气,让桔橘感到莫名的难过。

此刻,她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凭空冒出了“似乎就连呼吸也充满了罪恶”的荒诞想法。过了一会儿,妻良和桔橘站在音乐部的门前。

不曾想,在妻良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准备插入锁孔时,却惊讶的发现音乐部的房门并没有上锁,而是虚掩着留出一道不明显的门缝。

“奇怪,社团没有锁门吗?”

由于站在妻良的身后,桔橘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脸上一瞬闪过的不耐烦的神色。

妻良毫不客气地推开房门。

“打扰了。”

虽然不清楚房间里边到底有没有人,但桔橘还是习惯性的向屋内打了声招呼。

接着,房间内的闹钟冷不防地发出一阵吵闹的机械铃声。同样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一个女生被猛然惊醒,抬头茫然地望向突然闯入音乐部的老师,她这时候像是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似的急忙站起身子。

“老、老老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少女的身上穿着勾玉国中的学生制服。看来她应该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少女的水手服下的肌肤是充满健康与活力的小麦色,仔细瞧的话,她的锁骨处能够隐约看到两道交错的晒痕。

不等妻良开口,桔橘便看见那名少女轻吐舌头,俏皮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然后双手啪——的一声合十,装作十分懊恼的模样恳求眼前的妻良:

“老师,求你了!拜托您不要把我在社团里偷偷睡懒觉的事情告诉部长。”

妻良把怀里的手风琴放到桌子上,看着少女的眼睛说道:

“四户同学,在这里睡觉可是会着凉的。”

“嘻嘻,这个老师你就不用担心了。俗话不是说‘经常吃鸡蛋的人是不会得感冒的’吗?我可是每天都有吃鸡蛋嘞。”

被妻良称作四户的少女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很健壮,用力地拍了拍胸膛,却因为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而剧烈咳嗽起来。

那句俗话说的应该是“笨蛋是不会感冒的”吧?桔橘错愕地歪了下脑袋。

“那个,音乐部的部长性格很严厉吗?”

听到少女如此在意不想让部长知晓她睡懒觉这件事情,桔橘忍不住发出疑问。

“哎呀,这不是北坂同学吗?”

“咦,请问你是……?”

“啊啊,抱歉,不小心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二年A班的四户室,学校音乐部兼游泳部的社员。”

“四户同学还是是厉害啊。”

“哪里哪里,北坂同学作为勾玉国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厨艺少女才更加厉害呢。”

四户室故意大大地伸个懒腰。

“好了,还请北坂同学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咯。”

“嗯?啊,好的,不过我觉得你还是问问那位同学的意见比较好。”

桔橘指着门口,一名同样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女正站在那里。少女有着就像牛乳一样白皙光泽的肌肤,宛如人偶般精致的面庞和娇小的身躯看起来十分可爱。

这时候,桔橘见到在少女的身后背着两把吉他,手边还拉着一个棺材大小的黑色提琴箱,它的右侧面有两个便于携带的滚轮。

四户一看到少女的脸,急忙转头望向摆在桌子上的手风琴。为什么部长会出现在这里?她动摇的目光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四户,这里怎么突然多出了这么多人呀?”

“啊,一路上辛苦了,部长。”

“你愿意帮忙把手风琴搬过来真是太好了。”

“嘿嘿……”

四户悄悄拉扯桔橘的袖口,并且向一旁的妻良使劲地眨眼睛,示意老师帮她一起打马虎眼儿。背后虽然感觉到部长的视线,但是她故意装作没发现。

“既然学校仓库里的乐器都已经搬出来了,那我现在也该离开了。”

妻良隼蜘揉了揉太阳穴,快步走向社团活动室的出口。

房间内只剩下三名少女。

见老师已经先一步离开,桔橘的脸上不禁露出苦笑。

桔橘本以为自己要再多花费些时间来搬运乐器,不过既然音乐部的部长已经完成了这些工作,那么她现在也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

接着,她礼貌地向其他的两人告别。

待到桔橘的踪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后,那名体格娇小的部长这才幽幽开口道:

“我说啊,四户你这家伙是不是又在这里偷懒了。”

少女的语气中不带一丝迟疑。

很显然,四户方才在背地里搞的那些挤眉弄眼的小动作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哎呀,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说对吗?我最最最亲爱的部长大人~”

眼见偷懒的事情已经暴露,四户索性选择故技重施。她故意在部长的面前摆出副可爱的表情。想象自己是一只没有脑子,无忧无虑、四处游荡的水母,企图以此蒙混过关。

“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觉得自己是像你这种好糊弄的笨蛋哟。”

语毕,部长将身上背着的吉他跟拉过来的大提琴箱一起丢到房间角落。一屁股坐到发出吱呀声响的椅子上,摆弄那台仓鼠造型的白色闹钟。

“啊哈哈,部长你可真是喜欢开玩笑耶。”

“别说蠢话了!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部、部长,你看,只要社团活动能够顺利完成不就好了吗?”

“你每次都是这样说的。”

她恶狠狠地瞪着四户:

“你怎么能放老师进来呢?还有在社团举办活动以外的时间段不准叫我部长,要叫我凉生同学。”

凉生同学用力拨弄长发,不耐烦地从桌子下边掏出瓶空气清新剂对着空中喷洒,同时还不忘发出责问:“都怪你太没用,让他污染了整个房间的空气。”

四户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一觉醒来之后,等待自己的不是经常板着张脸,叫人捉摸不透的老师,就是情绪忽晴忽隐、喜欢胡乱发脾气的部长。

她是妻良凉生,也是学校老师凄凉隼蜘的女儿。四户不明白为什么部长会对自己的父亲抱有强烈的敌意,这对父女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校园生活里就像陌生人一样,总是产生这样,或是那样的摩擦。

“话说回来,凉生同学这样做,难道不会让妻良老师感到受伤吗?”

“……那应该不管你的事情吧?”

凉生撇开脸,没好气地回答。

从教室离开的时候,桔橘再度仔细地检查了下门窗上锁的情况,确认无误后她才放心地双手拎着书包离开教学楼。

桔橘接着穿过校园,不理会一路儿上聒噪个不停的乌鸦群,径直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对于兄长的思念与歉意,已经塞满了她的脑袋。

等等我,我们马上就会见面的。兄长大人。

然而当桔橘真的抵达校门口的时候,却发现整条街道上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整个世界就像是在嘲弄她似的,竟然安静地出奇。

“兄长大人……”

没见到白天约定中的那个男人,桔橘一时间有些慌乱。

不过桔橘很快调整好心态。她认为北坂胤一定是被什么麻烦的事情给缠上了,就像自己因为班级值日而耽误了很长的时间,于是决定这次由自己主动去找他。

求人不如求己。

“好吧——说干就干。”

拍拍脸颊,重新振作起来的桔橘一面哼着歌一面在夕阳下前进。

——开口叫住纸鹤后,北坂却开始犯起了难。

前一刻还持反对意见,严辞拒绝的自己,究竟如何做才能不激起对方的怀疑呢?

北坂的目光不自觉地在空中游移。他对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向来很没辙。

“千奈同学,总之先谢谢你今天提供给我的线索了。我一定会抓住杀害久原同学的凶手的。另外,你刚才跟我说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的……”

纸鹤的双眸闪闪发亮的同时,以仿佛期待很久的模样擦拭眼角残留的泪痕。

“诶,那就是说胤愿意接纳我了吗?”

纸鹤此刻终于露出笑容,像是得了重感冒那样使劲吸了吸鼻子。

北坂在一旁适时地递上纸巾。

“谢谢你,胤。”

“……不客气。”

北坂顿时松了口气。他暗自在心底庆幸纸鹤千奈是个脑袋里缺了根筋的笨蛋。

这时候,滨恭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松开佐野的脖子。

“侦探先生,我的父亲大田健次郎昨天刚被调任特别搜查本部接替佐野君的职务,现在勾玉县涉及King的案子由他全权负责。他还希望你能尽快赶到警视厅一趟。”

北坂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唉,明明今天镰江君就跟我约好了一起骑自行车去水族馆约会的。都已经这个时间段了,也不知道他下班了没有。”

“……我想我大概理解佐野同学为什么要在早上独自骑双人自行车上学了。”

一想到妹妹桔橘还在校门口等待自己,北坂的思绪一时之间在脑海里四处乱窜。

“抱歉,我现在还有些急事,所以就先行告辞了。”

    北坂不顾众人错愕的目光,只留下一个匆忙离去的背影。

“等一下,胤!”

纸鹤看了眼滨恭子和不停翻白眼的佐野,又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北坂。最后她还是快步追上了北坂。

“那两个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啊?”

滨恭子类似喃喃自语的一句话,意外得到了佐野的回应,虽然他的话与现在的氛围完全无关。

“我猜那个女生是喜欢北坂君的吧。”

滨恭子不耐烦地用拳头敲了下佐野的脑袋。

这里又不是无聊的晨间剧拍摄现场,恋爱脑多少也要有个限度吧。

况且,如今的自己也没有资格再参与这种话题吧。

傍晚的微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纸鹤抬眼看向身旁的北坂,悄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对方脸上表情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会让她感到一种奇妙的既视感。

很快,尴尬的沉默笼罩在他们两人的周围。纸鹤在中途有好几次想要问他“我们是不是之前在哪里遇见过?”,但她还是放弃了。纸鹤摇摇头,攥紧手中的书包,若无其事的走到了北坂的前头。

得说一些话才行。纸鹤感到焦躁不安。

“对了,胤,中午的时候我去教室里想要找你,但是却没有找到你。那时候你是在忙什么事情吗?”

北坂沉默了片刻。

在这段空白的时间里,纸鹤有些担心自己没来由的提问引起了北坂的不悦。

“说来惭愧,我的身体有种难言的顽疾。所以今天白天,我一直都躺在学校的医务室里休息。”

纸鹤的心底咯噔地响了一声。明白自己在无意间说了伤人的话,她不免觉得这样的自己肯定很讨人厌。

“抱歉……”

“没什么,我早就习惯了。”

“那一定很痛苦吧。”

“你说什么?”

北坂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纸鹤却忘我的继续前进。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愚钝,早点为久原同学排忧解难的话,当初她说不定就不会死……要是我能替胤分担病痛就好了。”

纸鹤忽然意识到身后好一阵儿没有回应,接着宛如是在进行确认一般,转头望向北坂。

不知道为什么,北坂的脸上挂着副略显悲伤的表情。

“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老实说,你刚才的那番话带给我很大的困扰。”

北坂的态度突然变得暧昧不清。明明只是一句平淡的话语,纸鹤却似乎感到一股如同流水般静谧的哀伤。

“胤?”

“无论我的生命,还是那份时刻铭刻在我身上的痛楚,都是独属于我自己活着的证明。我不希望你有任何想要探查我过往的念头。”

“我没有那个意思!”

“够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另外,我已经答应过你的事情,是绝不会放弃的。”

纸鹤被北坂的气势吓到,呆呆地站在原地。北坂则是冷漠的从她的身边经过,没有再多看她哪怕一眼。

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即便纸鹤的神经再大条,此刻的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北坂并非是自己印象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对不起,美保。看来我这次又搞砸一切了呢……”

时间过去良久,确认那位温柔的侦探不会再折返之后,纸鹤这才从悲伤的氛围中抽出身来,独自离开了空荡荡的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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