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何进的交谈顶多算是舒缓情绪，却并没能解决秋少白的困惑。
何进的豁达，或者说没心没肺，只是衣食无忧大少爷人生独特的遗音，并非谁都能模仿的。
醉意朦胧，那些如涓流一般的情绪，逐渐蕴满春意，流淌全身。
秋少白觉得自己像变成一只鸟，又像变成一条鱼，灵魂离开沉重的束缚，飘荡在温暖的涡流里，恣意妄为。
她忽然想……做点坏事。
“何进~”顺从本能地开口，喉咙里，发出细媚如丝，酥到有些滴水的声音。
【自己大概真的是醉了。】她头晕晕的，自嘲想。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低下头，故意整理沉甸甸的胸部，又故意装作眼花，弄得有些凌乱，就连紫色的文胸，都藏在角落里花枝招展，没个庄重的正形。
把自己弄成诱人且不设防的模样，她才故作扭捏地抬头，笑盈盈说：“我是不是个很糟糕的女人呀。”
何进看得有些愣，逐渐口干舌燥，他再不通情事，不谙人心，那些该有的本能反应，亦还是有的。
他也下意识感觉到有些不对，无论是眼前女孩儿的状态，还是此刻的场景，都不太符合他心中对于“光明磊落”这四个字的定义。
看了好几眼，何进才猛然反应过来，急忙偏头，“慕学委，你说什么呢。”
故人这副从未见过的畏避姿态，却反倒引起秋少白浓郁兴趣，就好像看到自己从小养大的小狗小猫，露出肚皮，下意识想要捉弄。
她换了个姿势，很自然地遮住胸前，却又故意令明媚的湿眸直勾勾盯住何进，笑容意味深长。
“好看吗？”她暧昧问。
何进脸色有点挂不住，掩饰咳了两声，“对不起，学委，我……”
“没关系的。”话还未说完，幽幽的声音，便从对面传来。
何进愣住，老实人开始警惕了，老实人开始动脑了，老实人……动脑失败了。
何进放弃治疗，满脑子阿巴阿巴，果断无视那些会令他猪脑过载的细节，抓住重点，直捣黄龙。
“学委，你醉了，我送你回家吧。”他起身。
“不呀，良辰美景的，再喝一会儿不好吗？”对座的可爱女生，却躲开何进搀扶的手，抱住酒瓶，摇摇头，娇俏眯眼，“难道你，有约？”
何进苦笑，“我哪来的约啊，我手机里的女生电话都不超过三个，还有一个是我妈。别闹了，学委，再不走你男朋友估计该担心了。”
“我，男朋友？”秋少白微微发懵。
这次她是真呆，没有装，她是真不知道何进在说什么。
“额，少白不是你男朋友么？”看到对方的反应，何进也有些愣。
“哦……”秋少白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来还有一个“秋少白女朋友”的人设。
她代入进去，莫名地，突然兴奋起来。假如加入这个设定的话，那自己此刻的行为在何进立场上算什么呢？好兄弟的女朋友，在偷偷勾引他？
这乐子可真是……咳，不行，不能找乐子。
要优雅，不要污；
要阳刚，不要雌。
啪。
她轻轻拍了下自己脸，试图清醒过来。
“算了……嗯……走吧。”发呆会儿，秋少白主动站起，没有接何进的胳膊，踉踉跄跄往外面走。
结果刚走五步，就磕墙上了。
糟糕……
好像真醉了……
秋少白额头贴着冰凉的瓷砖，心底有些恍惚地呢喃自语。
她饮酒向来只喝到六七分醉意，这样既可以天衣无缝地装醉，也可以保持大部分清醒，不影响思考。
但上次饮酒后的微醺，没能测试出真正酒量，而慕雪晴的胃，吸收能力又恰比她之前要厉害一些。这就导致她本该有的六七分醉，变成八九分醉。
距离意识模糊，也就差那么一步。
走是肯定不可能自己走的，天旋地转，历山的马路没有那么多栏杆给她抓。
虽然心底有些怪异，她还是只好接过何进的胳膊，把对方当成墙，无力倚着。
“学委……你是不是和少白吵架了啊。”夜晚的马路上，何进憋了半天话，才终于鼓起勇气问。
秋少白茫然望天，思考几秒，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个回应差点又把何进CPU烧烂，他头皮都快给自己挠秃了。点头YES摇头NO，这又点又摇到底是啥意思？
“学委你这意思是……”
秋少白忽然抬头，冷笑声，“跟我吵架？他还不配！我只是丢了一条不听话的狗罢了！”
“是……是吗？”何进迟疑。
“废话！”
“可学委，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犹豫了三四秒，何进才吞吞吐吐，很没情趣说：“你这个态度，好像挺在乎他的啊。”
“我！”秋少白第一时间觉得这个说法很荒谬，她想要反驳，可话语到齿缝间，又顿住。
因为她自我审视，忽然发现：她现在的表现，似乎真跟那些嘴硬的小女人一样。
可话说回来，也有些地方是不一样的。她对慕雪晴并没有那种感情，准确说她对任何人都没有那种感情，她不爱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来爱她。
做孤高的鸟或倔强的冰，就挺好的，她心底那一方世界已足够丰富，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
在乎慕雪晴，是在乎那具用了二十一年的身体，在乎那惦记了二十一年的家人。
过往的记忆如同长出利齿的旋涡般不停撕咬她，催她步伐匆匆，可匆匆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背后那旋涡。
她不是在乎慕雪晴。
她是放不下她的过去。
然而，纵她机关算计、千谋划万筹策——她的过去都不是一件死物，是活的，是一个血肉饱满的人，他不会顺着她的安排，听她的话。
因为那个小混蛋的关系，她的过去不断与她对立，挑战她的底线，破坏她的计划，让她无法保持冷静，也让她越来越惶恐焦虑。
要么抛弃过去。
要么被过去吞噬。
前者她做不到，后者她不甘愿。
秋少白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晃动，构成稳固生活的线条在一寸寸崩溃，酒精催化下的无助感压得她喘不过气，乃至眼角都开始发酸润湿。
可她还是强忍住那种感觉，努力挺直腰板，强撑起精神。
世界很大，城市很冷，活在这片混凝土森林里，她不想对任何人露出软弱，就像她即便不择手段，也绝不要被任何人轻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