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豪走后十几分钟，警察才陆续赶到。看到几乎倒塌的茶楼下尸横遍野的黑帮成员，自然免不了要对当事人进行询问。卡伊取出FBI的证件轻松的摆脱了警察的纠缠，开车将铃送回了欧阳本家。好在近日欧阳越龙出差，人并不在圣·伯格郎市里，他才免于面对老头子的质问。
卡伊一个人开车驶在圣·伯格朗的街道上。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心不在焉的到处乱转。开车可以帮他分散一下注意力。但是一到遇上红灯而不得不停下车子的时候的时候，他就会不断的用手指去敲击方向盘，心情也随之烦躁起来。
他想要去买一盒烟来抽，也许吸烟可以帮他摆脱这种烦躁，但最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抽烟有害健康，这种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是原则性很强的卡伊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实际上，或许是因为欧阳老爷子家教的关系，欧阳家连一个吸烟的人也没有。
“不行，这样下去会出车祸的。”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城郊的工厂区。人行道很窄，空气里漂浮着机油的味道，道路两侧是储油罐之类高大的设施。卡伊把车子停在路边，下车在人烟稀少的步行道上散起步来。
说起来，为什么我非得像这样烦恼不可啊？
艾莉尔冰冷的眼神霎时间浮现在脑海里。
……果然是因为被讨厌了吗？但是那家伙只是我的监视对象而已，她是黑帮，我是联邦探员，这两者根本就是相对立的。我只要做好监视她的工作就好了，根本没必要去在意她对我的态度不是吗？
而且，她说出那种话也太过分了。伙伴什么的，我们明明就是伙伴啊，为什么她要……不对，我只是监视她的人，并不是什么伙伴……
“啊！乱死了！”
卡伊使劲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乱死了，乱死了！
我那么说只是，我那么说只是……
“不想看到她杀人的样子罢了。”
这么简单的事，根本就是脱口而出的话，自己竟然现在才注意到。
没错，平时的艾莉尔只是个开朗活泼有些像男孩子的少女。她做着征服这座城市的梦也好，想要当黑帮老大也好，卡伊都可以开心的接受。只是，今天卡伊第一次见到她杀人。
明明是那样可爱的女孩子，却毫无顾忌的就去结束一个人的生命，连一丝怜悯的表情都没有。
她不该是这样的。
自己，无论作为一个监视者，还是她的伙伴，想要创造给她的生活，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艾莉尔总是说自己已经陷入这片黑暗中不可自拔，但其实不是的，她还只是个妙龄的少女。她不必去抹杀黑帮，也不必去统治城市，只要平凡的生活就好了。
“那么，一定要阻止她。艾莉尔并不是坏人，跟她好好说的话她会理解的。”
总算把一切都想明白的卡伊回头打算开车去找艾莉尔。但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却注意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
因为困惑而失去本来具有的敏锐直觉现在由于困惑的解除又全部被找了回来，现在，视野之内，任何的疑点都别想骗过这双眼睛。
这条荒凉破败的街道上本身只有四五个人在漫步，而可疑的家伙就更是显得格外的显眼。
卡伊是废柴吗？跟艾莉尔·威利斯或是月守真这些怪物比起来，他的实战能力的确不值一提。但是，卡伊的本职是联邦探员。即使总是笨手笨脚的，甚至搞砸了自己参加的第一次行动，但是他的情报战能力绝对不差，不，考虑到他在学校时的优异成绩的话，这家伙甚至可以称之为“专家”。
刚刚在卡伊正后方打着手提电话的男人，这么热的天气还带着大兜帽本身就是为了遮蔽面孔的可疑行为，更主要的是他的口形。虽然他把话筒放在嘴边，但是他的口形却不符合卡伊所知晓的任何一种语言。换句话说，他只是假装在动嘴唇罢了，根本没有在打电话。
在FBI探员面前玩追踪，完全是班门弄斧。
是鬼井家的人吗？的确，目前看来他是鬼井喽啰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就这样敲定有些太武断了。如果对手只是小喽啰的话，卡伊一个人也可以轻松搞定，但现在动手只是三流的行为。因为对方不可能是一个人。一般来说，这种外行要去追踪别人的话，一定还会有其他人在暗中协助，假如卡伊现在动手就等于中了埋伏。
总之先找个僻静的地方来解决吧。
卡伊装作没注意到跟踪他的人，一直向前走，与那个带兜帽的男人擦肩而过。然后他在第一个路口向右转，进入了地形复杂的工厂区里。
兜帽男人加紧脚步跟了上去，不一会，又一个穿着工装的男子也走了进来。他的工作服与这片厂区完全不对路，基本上可以断定对方是两个人了。
卡伊忽然加快了脚步，在一个转角插了过去。
“就在下一个路口下手。”兜帽男人这样算计着，也加快步了步速。刚转过弯角，正当他准备掏抢的时候，他的头部就遭到了某种坚硬物体的重击，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工装男子沿着前面两人所走的路线跟了上去，前方没有任何动静，这不禁使他心生疑惑。当他转过弯角时看到的是躺在地上的兜帽男子，从侧面闪出的卡伊伸手抓住了他的领子，一把将冰冷的铁块塞进了他的嘴里。
那是一把9mm口径的M39手枪，一扣下扳机就能把他的脑干崩的渣都不剩。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过你。”
工装男人忍着牙齿和喉咙的剧痛，点了一下头。
卡伊将枪抽了出来，顶在对方的下巴上。
“就你们两个人吗？”
工装男人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
“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就来杀我？”
“我们只是受雇于别人的，而且我们也不是要杀你，委托人只是让我们把你关两天而已。”
把我关两天，为什么，如果雇主是鬼井的话，把我直接杀掉不是更好吗？
“雇主是谁？”
“我不知道，真的，他们只是用电话联络我们，不过好像有听说过是什么‘碧斯’保险公司的。”
保险公司，为什么保险公司会想要让我暂时消失两天呢？保险公司显然只是个幌子。
“假如抓住我的话，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他们要我用药使你昏迷，然后送到‘钓鱼人’旅馆去。”
“把一个昏迷的人送到旅馆里不会引人怀疑吗？”
“雇主说只要报出保险公司的名字，然后说你宿醉了就行了。”
装作宿醉送回房间里，那就是说，已经有人以我的名义在那个宾馆开了房间。现在去那个旅馆应该还有人在。
“旅馆的地址。”
“西卢比路32号。”
“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我真的就知道这……”
卡伊挥舞枪托击昏了工装男人，然后把两个人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他回到车里发动引擎，准备前往“钓鱼人”旅馆。
不出卡伊所料，西卢比32号，“钓鱼人”旅馆是家又小又破的的旅馆，只有一扇木制的招牌竖着挂在墙上，腐坏的木门被周围的俄罗斯服装店挤压着，如果不是他刻意寻找的话，甚至根本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卡伊推门走了进去，旅馆的一楼像是个酒馆一样的地方，杂乱的摆着几张餐桌。屋子里烟气缭绕，一群醉醺醺的俄国人聚集在角落里，大声吵嚷着喝着酒。卡伊的俄语不是很好，只能隐约的听出那些人在讨论有关女人的话题。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与环境不同，带着眼镜的吧台老板态度十分端正。
“你好，我是‘碧斯’保险公司的卡伊·柯斯特，我的同事已经提前一些来了。”
“哦，原来是柯斯特先生。没错，您的同事已经去了您订的房间，你可以直接过去了。”
我订的房间？卡伊心里一惊。
这么说对方是通过电话以卡伊·柯斯特的名义订的房间。但是我不知道是哪一间房啊，现在如果问订的是哪一间一定会引起怀疑的。
卡伊瞟了一眼挂钥匙的板子，只有201室、207室、302室、402室、405室和406室的地方是空的。也就说这家没人气的旅馆只有这几间有人住。
假如对方想把我囚禁在这里的话，自然会选择不容易受打扰的高楼层，那样的话选择四楼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四楼有三个房间有人入住，402、405、406，究竟是哪一间呢？
“啊，真希望阳光能多一点啊。”
“没问题的。”老板笑道，“柯斯特先生，您的的房间绝对是这里光照最好的。”
“是吗，那真是太棒了。”
隐去脸上的笑容，卡伊走上楼梯爬上四楼。四楼单号房的窗子朝北，双号房的朝南。如果说阳光充足，那该是402或406中的一间。但老板说出“绝对是光照最好的”时，语气有一些奇怪，就好像是恶作剧一样。
其实是反语吗？卡伊不敢肯定。
这个四层楼的旅馆在商业区的楼群中就像个侏儒，即使窗子朝南也没有任何意义。北面倒是有一座玻璃结构的大楼，就像是面巨大的镜子，光照充足其实指的是那个吧。
明白了，目标是405室。
卡伊小心的转动405室的门把手，门没有锁。屋里就像老板说的，光线很充足，甚至有些刺眼，看不清屋里的状况，这对他来说很不利。
房间里没有人，听刚才旅馆老板的口气，那个人应该还没走，也许对方已经察觉到我了，所以躲了起来。
卡伊一点一点向室内移动，警惕着周围细微的响动，因为稍不留神就会有被偷袭的危险。
首先打开卫生间的门，淋浴的喷头有些漏水，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但是没有人。穿过走廊进到卧室里，依次检查衣柜、床下，同样，都没有人在。
没有人吗？但是这样就不自然了，既然要求那两个人把我送到这里，委托者应该也留在这才对，况且店主的话也表明那位“保险公司的同事”没出去过。
地上的影子的形状悄悄起了些变化，窗子的位置，一块黑影迅速的升了上来。
“在那里吗！”卡伊回身将枪指向了从旅馆外面爬上窗台的那个人影。
“等等，别开枪，卡伊！”
什么？是我认识的人？
“我是克拉克·弗莱格啊！”
“弗莱格先生？”
卡伊放低了手中的枪，靠近窗台，确认了那个人的确是克拉克·弗莱格，FBI圣·伯格朗分局的探员。
要是问出“您怎么会在这？”这样的问题就太外行了，很显然，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你就是想要让我安安静静的在这睡两天的人吗，弗莱格先生。还是说，FBI把这项任务交给你了？”
“呵呵。”弗莱格探员跳进了屋里，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我早说过你很有天赋嘛，卡伊·柯斯特。”
即使用枪指着自己的前辈，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行为，因为卡伊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回答我。”
“命令，这是一个联邦探员行动的全部理由。”
“可我也是联邦探员，我有权知道真相。”
“放松点，既然我现在已经把事情搞砸了，那么告诉你也无妨。之所以会想要你在这两天里消失，无非是为了鬼井和你监视的那个女人的事。卡伊，那个女人和鬼井敌对的话，你认为联邦调查局应该站在哪一边？”
“诶？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特别犯罪调查室也是FBI的一部分，身为FBI的骨干，你们在干些什么我当然都知道了。”
“……”
“回到刚才的问题，你猜FBI站在哪一边？”
“…………”
“不知道吗，那么再给你一个提示，最开始的时候，艾莉尔·威利斯被误当作杰西卡·布莱克绑架，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绑架？克莱克·弗莱格，究竟在暗示什么？
卡伊的脑袋在飞速运转着，FBI的立场、艾莉尔被绑架的事、FBI想要自己消失两天的理由，线索与猜想、事实与假设不断的冲撞交织，似乎在构建一个过于隐晦的阴谋。
FBI是国立机构，它的立场当然只有一个，就是消灭一切危害国家安全的存在。虽然表面上说不愿意去管黑帮这种事，但实际上也不可能和黑帮做朋友。假如两个拥有雄厚实力的组织相抗衡的话，FBI没有理由去帮助任何一方。最佳的选择当然是坐山观虎斗，等到两家都战的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除掉那个已经伤痕累累的胜者。
艾莉尔被绑架是ESSG与鬼井株式会社结仇的契机，那也就是说，早在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们就全部变成别人玩弄的棋子了……不，比这更早，艾莉尔的苍炎固然可怕，但还难以和一个集团并驾齐驱，为了让艾莉尔的力量与鬼井相当，局里才会放任她建立一个黑帮。在她组建ESSG时，伍兹就已经算计好这一切了。从那时起，FBI就已经打算让艾莉尔和鬼井这两个麻烦的家伙拼个你死我活了。
而现在想要把一直陪在艾莉尔身边的我软禁起来，是为了防止我在关键时刻搅局吗？
事实上，这场阴谋已经按照原本的剧本实现了。
艾莉尔被绑架、被惹怒的鬼井进攻ESSG，ESSG再反过来报复。这场战争已经打响了，所差的，只有一场最终的决战而已。
正面较量的话，以FBI的状况，无论从政治上还是战力上都占不到优势。但这场决战之后，FBI的两个强敌就会一死一伤。
“卡伊，我们来谈谈你的立场吧。”
“我的立场？”
“是的，原本我的计划是让你安静的在这个旅馆里睡两天，为了不让你发觉联邦调查局在其中做了手脚还特意顾了外人。但是很显然那两个蠢货失手了，而且就连我也没能够制服你。现在你的态度就决定了事件的发展方向。你究竟站在哪一边？是以一个探员的身份保守这个秘密，还是要不顾一切的去告诉艾莉尔·威利斯事实真相，叫她住手呢？”
“……”
弗莱格的提问让卡伊陷入了沉默。
自己究竟是FBI的探员还是艾莉尔的同伙？
艾莉尔没做错过什么，她只不过是一个不惜牺牲自己也要铲除黑帮的女孩子。纵然她杀过许多人，但那也绝非出自她的本意。
卡伊·柯斯特，从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是一个好人。总是黑帮啊、杀手啊的叫着自己却比谁都善良，总是一副男孩子似的坚强的样子内心却十分脆弱。因为过去很孤单，所以现在把朋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即使现在与鬼井作对，其实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身边的人罢了。
假如这是一部好莱坞电影的话，自己当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帮助艾莉尔。但是，现在他面对的是现实。如果他现在揭发真相的话，别说会被FBI除名，甚至会被立即认定为FBI的敌人被抹杀掉。一个微不足道的新手探员，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FBI抗衡的。不仅自己，一切与自己有关的人，豪、铃还有养父等人都逃脱不了关系。换句话说，这就和背叛没有什么区别。
我可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个小角色罢了。
纵然如此，艾莉尔，是你的话，应该能够化险为夷吧。
“想好了吗，卡伊？”
“我明白了，我会保持沉默的。”他做出了最最痛苦的决定。
“很好，我就知道你会明辨是非的。相信我，这件事结束之后你肯定能升职，我发誓我要说服局长把你调回来。”
“……”
“然后，鬼井株式会社和艾莉尔·威利斯，就会彻底消失了。”
弗莱格像是看到了未来的情景一样，满意的笑了笑。
“这和我们说好的可不一样啊，克拉克·弗莱格。”
光线过于充足的房间里，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月守真，什么时候……”弗莱格吃了一惊。
卡伊也回过身惊异的望着那个手持长刀的男人。
“咱们约好在这见面的，我只不过稍稍早来了一会。似乎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和之前说好的一样。”
“不对，之前说好的是杀掉鬼井弥一郎而不是毁掉鬼井株式会社。”
“那有什么分别，反正……”
“不用解释了，我现在有了一个更好的计划。”说着，真拔出了腰间的武士刀。
与此同时，弗莱格也将手伸向胸口的位置取枪。
唰——
阳光反射在冰冷的金属上发出了刺眼的光。
等到再能看清东西的时候，克莱克·弗莱格的身体已经被贯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