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不问你爹就敢在这里乱说话！”
那个女人在听到风铃的话之后，似乎有些气喘，有些生气地说着。
“你个丫头片子你知道什么！你——”
那个女人剧烈地颤抖着，她看着风铃，又看了看我，最后指着她身边那些窃窃私语的病人，很大声地喊着。
“我不在乎你会对我父亲说我的什么事情，因为对于月，我和我的父亲都是这样看待的。”
风铃漠然地看着那个女人，对着诗菊指了指这个房屋的门。
“风铃，出去吧。”
“嗯……嗯。悦姐姐，等等来集上一起玩吧。”
诗菊看着风铃，又看着那个女人，怯生生地跑过去打开房门，在离开之前，他还回过头来无视了那个女人的凝视，对我发出了邀请。
“另外，你在这里看病的要钱，基本都快是免费了，还要挑剔什么。”
恩人看着窗外，很自然地说着。
“好好……你们两个半大的人就敢这么说话。”
那个女人扭过头来瞪着我，眸子里满是正在燃烧的怒火与记恨。我看着那样满是锋芒般的眼睛，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你就等着你爹和你说话吧！”
说完这些话，那个女人没有等风铃和恩人的回复，便径直走向房门冲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将房门重重地摔到了门框上。
“这样的话我都已经听了几次了。”
风铃看着那个因为太过用力而没能关好的木门，叹息着说了这样的话。
“抱歉主人……”
我低着头，轻声地说着，不管怎么样，这样的麻烦事都是因为我引起的，而且我还在这样的事情里……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恩人和风铃在我的面前帮我揽下他们的偏见。
这样的软弱与无力，让我只能悲伤地看着，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先不要说。”
恩人打断我的话，没有给我解释的时间，他转过身子，看着那些病人，又稍微沉默了半晌才说出话来。
“我不要求你们什么，实际上我给你们看病收来的钱，只是正好能够买那些药材而已。真正能够让我留在这里的，是风铃的父亲每个月给我的固定的酬金。”
“你们对我的看法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接受我救下来的这个精灵，她以后会是我的助手，不管是看病还是采药。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帮助我，那么我让她留在这里应该得到你们的理解。”
那些刚刚还在发出声音的病人忽然沉默着，他们只是看看恩人，又看看我，最后再去看看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桌子上有些怅然的风铃。
“我们……让她不要使用那些魔法可以吗？”
其中一个看起来已经要被病痛折磨了很久的病人轻声地说着，他的额头冒着密密的细汗，脸色也有一些苍白……
可是他没有呻吟什么，依旧在在那里坐着，忍耐着身上的不适。
“可……”
“不可能，我还没办法信任你们到这种地步。”
风铃听着声音，和我一样有些意外地扭过头看着将我打断的恩人。恩人他没有遮掩，毫不避讳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我还记得几年前来村子里到处找东西的精灵贩子，他们当时还跑到我的家，向我索要被我保存了多少年的东西。”
精灵贩子……那是我第一次在恩人的口中听到这个词，而且之后不管听到这个词多少次，我都会感到几分不适。
不过我从来没有担心，也没有相信过恩人会是精灵贩子，如果是的话，那么早就已经康复好的我，现在不应该站在这里。
而是应该被人捆着手脚，在绝对没有办法施放魔法，也没有办法反抗的情况下，被放在人类大城市中的某个商业场所里面供人参观或者让人赎买了。
那是一个绝对没有精灵想要的结局……而恩人的话……则是告诉我这个村子里，可能会有着将我抓走的人。
我没有经历过那种事情，我不知道究竟会有怎样的苦难与折磨，但是我在本能的恐惧，也在本能的害怕。
我看到那些病人们在骚动，明明他们没有那样看着我，但是我却感受到了那不存在的，打量着商品与货物的视线。
那种背后被某种东西盯视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悦，禁止你对没有想害你的人使用伤害性的魔法，有意见吗。”
恩人说着，风铃和那些骚动起来的病人也看向了我，而我则是在心中苦涩地笑着。
现在的我根本没有什么魔法，我已经没有森林之神赠与我们的权柄了。
但我还是要做出样子，为了能够保护自己、
“我没有意见，主人。”
我低下头，轻轻地说着。
如果这就是森林之神所要我经受的命运，那么我不会选择逃避，我会虔诚固执地走完这段无法预料的旅行，哪怕毙命在这条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道路上。
我不会退缩的，我要走下去，在我选择成为恩人仆从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应该再想那么多事了。
毕竟这也算是我自己选的结局。
而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些病人的骚动也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
“好了，我想，这样就没事吧。”
风铃看着他们，平静地说着。
……
没有回应。
风铃和我都没有等到村民们认可的回应，村民们没有多少表态，他们有些人继续坐在那里，有些人起身离去，还有一些人则是来找恩人想要拿上草药和教他们如何煎熬汤药的纸条先回家去。
人们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了，只是坐在那里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我和风铃沉默着，恩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离开座位，去后面的药房帮他们拿来原本就准备给他们的药草，把纸条一张张地在自己的本子上撕下，没有再问过他们任何事情，也没有说过任何话。
我们都在沉默着，只是转眼间，这间屋子就已经空旷很多，风铃看着那些还没有离开这里的病人，轻轻地鞠躬道谢。
“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
那些人中，有一个年迈的男性，他的头发和胡子花白着，脸上的皱纹也没有办法数清楚，但是他穿着的衣服却很是整洁，脚步也看不出多少迟钝。
“风铃，月，信你们，我在这儿过了多久了，前几年要不是月给我看病，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埋在后山上了。”
他来到风铃的身边，后背有些驼，但是声音却比他现在的样貌好很多。虽然他说自己有过很严重的病，但是我在他那佝偻的身上看不出多少暮气。
“这个精灵，有你们做担保，我不觉得有什么。”
说着这些话，那个老人扭过头来，伸出一只看着枯槁干瘦的手想要抚摸我的脸颊，出于本能的抗拒，我下意识地想要躲着，但是那个老人却笑呵呵地将手掌贴到了我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
“如果我儿子没有去镇子上讨生活，我孙女也该有你们这么大了，我也能天天看到她了。”
他的双手很宽，但是因为年迈变得异样的瘦弱，原本应该丰满灵活的手掌现在因为时间变得粗糙又僵硬。
但是同样的，时间也让那双手上多了几分带着岁月的温暖。而他的手心里，也同样有一股说不出，时间的味道。
“我听别人说，精灵都会使用魔法，那……丫头。”
那个老人看着我，他那年迈却清澈的眸子里有着一种让人想要留下眼泪的慈爱。
在精灵的族群里，这样的慈爱几乎是见不到的，精灵漫长的寿命让年长者都早早的遗忘了对于晚辈的关心，在他们的眼中，每一天都像重复的瞬间，那根本不是弥足珍贵的东西。
“丫头啊……”
我颤抖着抓住那个老人抚摸着我脸颊的手掌，我的心脏在疯狂地跳着，甚至都让我感觉血液正在被我的心脏过度地泵入我的脑海，阵阵的晕眩扑在我的脑袋上。
我听着他的话，总觉得自己的心要被什么很火热的东西暖化了，一种让人能够热泪盈眶的东西正在我的心中深深地种下。
“帮我关照一下我的孙女吧，我在这个村子里活了一辈子，没什么牵挂了，以后我活着的时候有事啊，就让月来找我吧。”
“秋爷爷，别乱说了，就算不是精灵，我们也会帮你关照她的。”
风铃站在老人的身边，很是真诚地说着这些话，我不理解这对于人类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我总觉得风铃那漂亮的蓝色眸子里，有着几滴剔透的水露在洗刷着她的眼睛。
这绝对是一个很伤感的话题。
“我会的，等到她回来，主人告诉我之后，我就用精灵的方法为她祈福的。”
那双看似枯槁的手抚摸过我的脸颊，随后又轻轻地放下。
“唉，人老了，就想起以前的东西了，以前我也是不信这个的。”
那个老人喃喃自语着，似乎有着一道泪痕在他饱经风霜的脸颊上滑了下来。
“对不起月，以前的时候我是这里走掉的那批，现在，就原谅我这个老骨头吧。”
“都过去了，秋爷爷，都过去了。”
恩人连忙放开自己的册子，扶着那个被叫做秋爷爷的老人。
他们说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直觉地感受着，那些都很重要。
在秋爷爷走后，这间屋子里剩下的病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至于那些早就离开的村民，恩人只是这样解释着：
“走掉的基本得的都是很普通的小感冒，其实本来没太多人需要吃药的，真正要命的，是之后的流感，我有些准备，没关系。”
恩人还在为剩下的那些没有走的病人们开药的时候，就让我先和风铃离开了，他拜托风铃带着我，去集会或者是村子里转转，尽量让更多的人能接受我。
我沉默着，接受了这样的安排。我是自愿成为恩人的仆从来报答他的恩情的，如果他需要的话，将我卖掉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更何况又不是要将我卖给什么人。
而且现在外面的阳光还很明媚，没有多少炽热与烧灼，这个时候出去也会让自己开心许多。
……
“哈！悦姐姐！风铃姐姐！”
在风铃要带着我走到集会的路上，我们两个并没有过多的言语，我和她都并不熟悉。而当我们在路边遇到了和一些小孩子围在一起的诗菊的时候，原本因为沉默变得压抑的气氛变终于得到了缓解，变得轻松了很多。
“哦！真的是月哥哥说的那个精灵姐姐！”
“看！真的是好长的白头发！尖耳朵还有绿眼睛！”
“总感觉这个姐姐的嘴唇好薄啊……还好瘦，而且好白。”
“她穿着的衣服好怪哦……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衣服”
他们所说的衣服……是一件白色连体，还在双腿和胸腹处有所加厚，绣着各种花朵纹路的衣物。
但因为加厚的部位和材料有限，所以在身侧与脖颈处却又有些薄透到能够露出肌肤的颜色。
即便如此，这件贴身的衣物依旧将穿戴者的身体曲线尽可能地全部勾勒了出来，没有去遮挡穿戴者本人身材的美感。
而且这件衣服穿着的感觉上虽然紧贴身体，但实际穿在身上却不会有多少困难与不适，反而比普通的衣服还要舒服一些。
这种衣服本身是族群中的人对蚕丝或者是其他棉状的丝线用魔法切割分划，又在加厚与结固后才做出来的，对着一些非利器的切割有着很好的防护。
只不过因为没有制作手臂与肩膀处的原因，它在双肩的腋下处便开始收束到脖颈，并在后背做了颈环与系绳。
其实这样的衣服本来是要搭配一些裹腰的革制皮甲和长筒皮靴的，它被制作出来的主要目的是方便族群的人在森林中行走的时候不会被一些断裂的枝丫或者本不算锋利的草茎所划伤。
当然，最好还是穿搭上一件上衣之后在配上披肩或是风衣之类的东西，就算是在裹着腰腹的革制皮甲下穿上一件裙子都不会是什么问题。
但是我的那些东西几乎都在被救下来的时候损坏了，现在所剩下的只有那件破破烂烂的束腰皮甲、长筒皮靴还有已经勉强能够看出原样的绿色镶边的过臀长衣。
现在我穿着的，是那件贴身衣物与恩人挑选的方便活动的灰色及膝裤与淡色短袖外衣。
……
好热情……
那些孩子们将我和风铃围在中间，他们热烈地打量着我的外貌，似乎是真的想确认我不是人类而是精灵这样的一个事实。
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热情的围绕，我总觉得自己的脸颊红烫红烫的。精灵并不是没有多少这样的感情，只是因为岁月的鞭笞，每个精灵的感情都会很快的淡化下去，变得更加理性，所以一般很难从那些已经被认为是成年的精灵身上看到什么情绪的波动。
我被他们围绕地不知所措，他们或是拉住我的手指，或是扯扯我的衣袖，偶尔还会有大胆些的孩子来摸一摸我身上贴身衣物的花纹。
“这……这……我……”
我慌乱起来，感觉整个人羞烫着，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应付这群将我围的紧紧的孩童。于是我只好带着几分祈求看向一旁的正在轻轻微笑的风铃。
“好啦好啦。”
风铃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是在憋着笑，她来到我的身边双手对着那些孩子挥了挥，便让他们停下好好盯着她来帮我解围。
“你们这么激动，悦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那些孩子虽然在风铃的话语下没有再围绕着我好奇地转着，但是他们依旧好奇地扭着头打量着我，诗菊也在他们中间，开心地笑着。
“因为悦姐姐好看！”
诗菊开心地拉住我的手，但是我在这个时候依旧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在滚烫着，被他们围在中间受到欢迎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但是这样的热烈却会让我变得无所适从，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那我不好看咯？”
风铃故意板起脸颊，好像是要做出一副很凶的样子，但是她的嘴角却藏不住那道轻浅的笑意。
“风铃姐姐也好看！”
那些孩子们连忙点头应和着。听到他们的回应，风铃眯着眼睛看起来很是受用地笑着，用手在自己的里衬中拿出了一些糖果放在了他们面前。
“真乖，这是给乖孩子吃的糖果哦。”
风铃笑眯眯地蹲下去，那些孩子便拥在她的身边争抢着她手中的糖果，我看着终于离开我身边的孩子们，有着一种终于释然又落寞的感情在我的心中浮现。
这就是人类的感情吗……
这种失落又期待的渴望，从前在族群中的我几乎没有见过……
我轻笑着，看着面前温柔地抚摸着孩童的风铃，很难将她和之前在屋子里为了恩人与那女人争锋相对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一个温柔……又坚定的人吗？还是说不应该只是这样就断定她的样子，亦或者是我这样去想她是什么样的人也太过草率了？
我看着阳光下孩子们围着她一起欢闹的样子，这是族群中很少见的温馨与美好。
“走吧，悦，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去集会上玩吧！”
当我看着他们有些出神的时候，风铃已经站起来牵着两个孩子，微笑着歪歪头来对我眨着眼睛。
“嗯，我们一起去。”
我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扬着，我喜欢这样看起来美好的景象。
“伟大的森林之神，请您允许我的僭越，请您护佑一下这样美好的人吧。”
我闭上双眼，双手在胸前紧握着，在一阵无声地祈祷后抬起腿来跟上了向我挥手欢笑的那些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