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这样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我站在我和恩人家的阳台上,看着远处好似全是雾霭,透不进一点光的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觉得有些冷了,便收紧了一些身上的衣服,把自己裹得紧了一点。
我知道这样也许并没有用,但是在心理的作用下,无论如何都是会感觉到有些变得温暖起来的,在这个并没有多少温暖的天空下,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我曾经问过恩人救下我的时候那些残破的衣物,想知道他有没有当做破掉的垃圾一样将他们扔掉。还好,恩人因为没有我的开口,将他们好好的保存了下来。
我还是喜欢那些衣服,不只是因为它们穿起来更漂亮更好看,还因为它们穿起来也更温暖,更何况那些衣服还是我在故土中穿出来的,把他们扔掉的话总会觉得自己丢失了什么东西。
远在异乡的人,总会格外留意自己身边那些在家乡带出来的东西,即使已经用不到了,也很少会将他们丢弃。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除开实用的因素之外,那身衣服上的宽慰也是我割舍不掉的东西。
我看着远处村子后的那座矮山,它的身上也像是遍布了愁云一样,呈现出了一种深沉的暗灰。
它就那样站在那里,用自己的阴影笼罩着那个已经满是醋酸味的村子,让本就没有什么色彩的世界变得更暗淡了一些。
是的,村子里面现在已经满是醋酸味了,并不是现在村子里面的疫病的情况有多么严峻,而是因为恩人和我在把生姜送到人们的手中的时候,已经告诫过他们记得用醋煮起来了。
恩人还特地嘱咐他们不要因为舍不得醋而不去做醋姜水,让那些人要在在能预防的时候,尽力把预防的事情做到完美。
哪怕在已经耗掉很多的锅中添水而不是添醋,也一定要把醋姜水做起来。
其实恩人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很有限的,毕竟村子里面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接触过了诗菊的母亲,路过了他们的摊位,还和他们攀谈过生活与闲事。
这样传染迅速的疾病,预防的话几乎不可能再有作用了。但是恩人让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就和我刚刚裹紧衣服的原因一样:给自己的心理一些力所能及的宽慰。
恩人在尽力地去做他自己能做的事情了,但是我在他的身边却帮不上任何的事情,没有什么办法去帮他分忧解难,他要做的事情,几乎都已经超过了我现在力所能及的范围。
在前面的几天里,我都是在森林中的家里的,因为那里还有诗菊和她的父亲需要我的照顾,虽然她的父亲总是推脱说他能够照顾好诗菊还有自己,但是我也能看出来一些,他并没有说出实话。
他在和我说话的时候,自己的手指都在不自然地颤抖着,对于一个靠着屠宰牲畜卖肉的人来说,那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虽然我并没有见过多少人类口中算作屠户的人类,但是只要是靠着宰杀东西维持生计的人,他们的双手一般都会很有力气,至少不会凭空颤抖。
于是,我便接着需要学习人类烹饪的方式来给他们制作每天的餐饭,虽然说最开始的时候有着诗菊父亲的指导,但是我做出来的东西仍旧没有太好的卖相。
但是毕竟是有人在教导我,在一天的时间中我就学会了怎样去做人类经常吃的那些简单的饭菜。也算是用着这个借口成功留了下来。
我只是期望自己帮他们做餐饭的事情,没有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困扰,毕竟诗菊的父亲会因为维护我的善意和好心而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但是诗菊明显还做不到这一点。
我看到过诗菊在吃我做的饭的时候,忽然吃到一个地方便皱着眉头,苦着脸颊满脸的苦涩。后来我问过了她的父亲才知道,原来是我并没有将菜中的盐料搅拌均匀……而且有些过于咸了。
至少……我真的是有在帮助他们不是吗……希望诗菊不会去找恩人告状就好。
不过话是这样说,但是实际上在这两天里,我的大部分的时间已经不是在村子里了,反而是在这里的时间变得更多了起来。
诗菊的父亲似乎还没有病倒诗菊母亲的那个地步,他现在抱怨的最多的还是身上止不住的高热,而诗菊则是稍微好些,她现在还只是轻微的发烧,看起来只是有些精神萎靡,但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于是我将这些东西汇报给了恩人。
恩人和风铃在这两天中,他们一直在尝试煎制新的药剂来尝试为诗菊的母亲治疗她的伤病,但是依旧没有太多的效果。
反复高热的痛苦和经常干呕的折磨让诗菊的母亲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当然,这些我并没有告诉诗菊,但是被诗菊的父亲要求说给他听。
恩人曾经尝试过询问诗菊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舒服的,但是诗菊的母亲说的并不清楚,甚至可以说是几乎等于没有说。
“在来集会前两天就忽然觉得身上很虚弱……”
于是我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诗菊的父亲,这个诗菊母亲没有回复出来的问题,诗菊的父亲却告诉了我。
是集会前他们去镇子上的一家养牲畜的地方开刀之后,也就是大约六天前的时间。
其实每次组织集会之前,他们都回去饲养牲畜的地方补充一些缺失了的肉类,比如说是猪肉和羊肉之类的东西。但是在那一天的时候,那里的主人却提着一只还活着的寒狐(并不是白色皮毛的狐狸,后来我才在他们的口中得知,所谓“寒狐”只是说那种狐狸没有办法养成宠物,所以说只要捕来一段时间仍旧没有驯化迹象,还是刚捕捉到便被认为无法驯化的狐狸都可以被称为“寒狐”)来到了已经宰掉了一只羊的他的面前。
毕竟诗菊父亲经常卖的肉类都是在他这里买下的,所以他也并没有拒绝,很是愉快地在那个人的手中接过了那只寒狐杀掉了。
并且在那个人的要求下,将那只寒狐的皮肉剥开,狐肉扔给了他家的蜷缩在门口,偷偷看向他们身旁肉堆的一只狗,而狐皮则是留了下来,准备去做一些小东西,或是披肩或是衣绒都可以。
当时诗菊的母亲也帮了忙,本来诗菊的父亲是不想让她来做的,因为诗菊的母亲在宰杀羊羔的时候,因为羊羔的挣扎不小心在手上的虎口处划开了一道不深但是比较大的伤口。
但是因为那只寒狐一只在他的手下挣扎,双脚在空中挣扎地蹬踹,脑袋也是来回的扭动着,张着嘴巴用自己的牙齿试着去撕咬诗菊父亲的手臂。
于是他只好同意诗菊的母亲帮忙按住那只狐狸的脑袋了。
在他的刀挥下的时候,他想过那个狐狸会不会因为挣扎而将她的手晃动到自己的刀下。
但是万幸,一切都好。
当诗菊父亲的刀落下的时候,在那只狐狸脖颈的刀缝中喷涌而出的血水,几乎溅满了诗菊母亲的手掌。
他因为之前并没有屠宰过狐狸这种很小的动物,于是在将刀刃切入之后顺着骨头“咔吧咔吧”地晃动了几下,做到了这样的程度,那只狐狸才彻底地没有挣扎,顺利的断气了。
在我听到诗菊的父亲告诉我的这些话的时候,我似乎在这个家中嗅到了并不存在的血腥的气味。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和他们一样,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诗菊的父亲看着我,似乎很担心我的身体,用他那因为生病而有些变得瓮声瓮气的嗓音向我表达着自己的关心。
但是那些关切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已经像是屠刀落下的声响。
“没什么……我想去阳台透透气……”
我裹紧自己的衣服,喉咙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滚动,眼睛也变得火辣辣的,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对于我的憋闷我还可以理解,毕竟森精灵,几乎是不杀动物的,就算要将一个动物杀死,也会选择最为无痛的方式。
我伸出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那里面似乎传来了阵阵并不存在的剧痛,还有“咔吧咔吧”的声响。
我的鲜血……会在这里喷涌吗?
诗菊父亲所描绘的场景并不详细,但是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具有冲击性了,锋利宽厚的砍骨刀、遍布刀痕和血渍的大树桩,还有那个落到地上,断裂的脖颈上汩汩地流尽最后的鲜血,还仍旧睁着双眼,张开嘴巴留着涎液地狐狸的脑袋。
我感觉自己的肚子里在翻涌着,剧烈的不适感让我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在发酸。
我没有办法判断诗菊的父亲做的究竟是好是坏,他说过他会尽力让每一个待宰的牲畜都死得很是清爽,他会将自己的刀刃磨得锋利锃亮,还会用清水泼上刀刃,看看有没有卷曲得不平滑的地方。
但是我依旧没有办法忘掉那种东西。
我裹紧衣服,抓着面前的围栏用力地呼吸着森林中清爽的空气,想让自己变得更好受一些。
我知道,我又是在因为那些联想而感到疼痛了。
“悦!”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阳台上听到了下面的恩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尽力地回应着他。
恩人看着我,有些难过地说着话。
“风铃也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