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从风铃说的那样做了,并且在我回到林间小屋的时候,我也特地去看了看诗菊还在做什么。还好,诗菊因为生病带来的乏困,正在我的房间里熟睡着。
当诗菊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坐在恩人的床铺上,拿着一本一定是诗菊拿给他的医术看着,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书中的内容,毕竟医生这个职业是有着相对的封闭性的,医生所要掌握的知识几乎是不可能看看就透彻的掌握的。
甚至就算是在精灵的部族里,“医生”这个职位也是很独立的,几乎每一位研习着治疗魔法的精灵,都会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被专人培养了。
因为他们如果要成为一个优秀的精灵医生,那他们所要学会,并且熟练掌握的,不会仅仅是族群中最流行的植物魔法了,他们还要去学习火精灵、冰精灵,以及土精灵的魔法。
偶尔也会有些精灵有暗精灵的一些潜质,他们不仅能够称为出色的精灵医生,还能够承担更多的责任。
但是不要误会,所谓的暗精灵并不是什么坠入邪恶深渊的精灵,他们这个特殊的精灵分支中一定有这样的人,但绝对不会全部都和人类传说里的暗精灵那样让人厌恶
他们只是得了一种病,一种被族中医生称为“自然魔法免疫力缺陷”的病,这种病是治不好的,并且出现的概率也算不上高。
得了这种病的精灵是没有办法掌控自己施放的魔法的强大程度的,他们有时候会在自然中汲取过少的魔力,从而没有成功施放自己想要的魔法;有的时候又会过度汲取太多的魔力,但是他们的身体又不能一直将那些用不掉的魔力储存下来。
于是人类便经常能够看到会有一些精灵在旷野里,粗暴的挥霍着自己的魔法,不管是创造还是破坏,那样的行为总要持续一段时间,因为他们在把那些魔力消耗掉的时候,也需要在自然中汲取魔力,直到汲取的魔力打到了一个他们能够承受的水平的时候,这样的挥霍才会得以停歇。
而且暗精灵也不是刻板印象中的黑色或是褐色的皮肤,因为精灵的肤色是可以通过魔法来改变的,大多人都会选择更加白皙稚嫩的肌肤,而不是会显得没太多美感的深色。
他们之所以在精灵和人类的口中都是“暗精灵”这个名字,只是因为他们能使用的魔法不仅更加丰富,还会更加强大。
他们在失去了完美掌握自身力量能力的时候,也拥有了超脱一般精灵的魔法和垂怜。
当我将这件事告诉诗菊的父亲,我原本以为他会做出一些很激动的举措,不管是什么样的都好,我甚至都做好了他将这种事情的责任全部放在恩人和我的身上,说不定风铃也会因为这些受到牵连。
但是很意外的,诗菊的父亲当时只是沉默着,就好像没有听到我说话一样,继续翻动着手中的那本书,直到我将我说的话再次告诉了他一次之后,他才点了点头,很是平淡地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这些天,麻烦你们了。”
有着那本书在遮挡着他的脸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在他的语气上,我确实没有感受到多少情感的波动与色彩。
“要先去那边吗……”
我看了看身后紧闭着的房门,把自己应该要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也顺便问了这件事情上应该如何对待诗菊。
“诗菊呢……”
“诗菊就不用了,这孩子还是太小了……咳……”
诗菊的父亲放下了手中的那本书,随后剧烈地咳嗽着,我看着他,他的用着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喉咙,脸颊上仍旧是因为发热才出现的不自然的酡红。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分明很清亮,甚至仍然能够看得到里面隐隐的闪光,但是却不知怎么的,总是会感觉里面似乎有了一层雾镜。
让人能够看得进去,但是看不清楚。
“还小吗……这些事情。”
我放弃了去盯着他的眼睛,在那里面我只能看到他现在没有什么情感表达的样子。
但是我总觉得……他并不是没有情感的表达,只是不想表示出来,和精灵逐渐丧失情感的模样并不相同。
他不仅有,而且丰富得多,只不过他可能不习惯,或者说刻意隐藏着不去表达在别人的面前。
“嗯,还小,精灵丫头,你们对死这种事情上的看法,我很早就知道。”
对于这种事情,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惊讶,毕竟精灵有研究人类的教本,那么人类也应该有对于精灵的研究。
他看着我,即使声音之中总是会夹杂着很是虚弱的喘息,但是他的眸子依旧闪烁着,里面的光彩依旧,但是我却越来越看不清楚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在他的眉宇间,有着一种不知道怎么理解才好的深沉。
“那,我来留下一张纸条告诉诗菊我们去森林……”
“不用了,我来写吧。”
诗菊的父亲闭着眼睛,悠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拿过恩人桌子上的纸笔写了起来。
在写完之后,他还把那张纸条给我看了一遍:
“爸爸去给妈妈做点饭,晚上再给丫头带回来一点儿。”
“……”
我看着那张纸,哑然失言。诗菊的父亲看看我的样子,就把那张纸条压在了那本书下,让我带着路向村子里走了。
一路上,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去开口,诗菊的父亲也没有多说什么话。
等到了医药房的时候,风铃不在那张椅子上了,或许是被恩人抱到了药草房里休息了吧。
而恩人则是坐在平日里病人坐的地方,用手捂着自己的脸颊搓弄着,看起来有些烦躁。
诗菊的父亲刚进来的时候,恩人看到了他,想要开口,但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走进来似乎是先打量了一番刚刚被打扫过的房间,房间里仍旧还是杂乱着,那些被扫起来的垃圾暂时被笤帚遮盖着,堆在了房间的一角。
“在屋里吗?”
诗菊的父亲这样说着,恩人点了点头,于是他便进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跟上了他,或许是为了看一眼诗菊的父亲究竟会怎么样的反应吧。
人类对于死亡的态度,我们知晓,但却不是很理解,可是在我今天看到诗菊的父亲的时候,却又发现他所表现出来的,并不是我了解那样的悲痛。
诗菊的父亲坐在了诗菊母亲的枕边,伸出双手抚摸了一番她的脸颊,最后又不知为何地像是自嘲般地抿着嘴轻笑了那么一瞬,就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向了外面。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孤独,也像是一个无法解开的结,让人除了沉默外,无以应对。
我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他所做的一切,没过多久便回到外面,坐到了靠着座位捏着眉心的恩人身边,在他的一旁,还倒扣着一本书。
“有烟吗?”
房间里传来了诗菊父亲发哑的声音,恩人便站起来,在风铃身前的桌子里抽出了一个木盒子,还有几叠白纸,以及一盒火柴送了进去,随后又坐到了我的身边。
没过多久,我便在房间中嗅到了刺鼻的烟味。
我走到煎药房的门口向内探着,发现诗菊的父亲坐在了地上,靠在了诗菊母亲的床脚上。
窗外的光线有些昏暗,让这间屋子都没有多少温暖的感觉,并且看向房间的四角的话,总是感觉黑魆魆的。
诗菊的父亲就那样靠着床脚,抽着烟,我看到那个橙黄色的火光骤然亮了很久,但最后还是灭了,每到那个时候就会有一层浊白色的烟雾,将他的整个人都被笼在了里面。
他的眼睛看不到是否还在发亮了,肩膀看起来也已经垮下去了,一副很是寂寞的样子。
我咬咬嘴唇,走了出去。
房间里沉默的有些压抑,但是恩人和我都没有离开,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夜幕降临,诗菊的父亲还是没有出来。
在这期间我去看过几次,房间里面很暗了,但他仍旧只是坐在那里,抽着卷烟,并且经常用手遮掩着自己的嘴巴咳嗽着。
他的病还没好……
……
“该怎么做呢……”
夜晚的时候,恩人带着我来到了房子外面。当我们坐在房子后面的草地上,靠着墙壁的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恩人终于说出了话。
只不过他这句话不像是在问我,更像是在问自己。
“我想……您已经一定已经尽力了……”
我抬头看着天上不久前才发出璀璨光芒的星月,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平静地说着。
“村子里的人……也都在生着病不是吗,就这样做下去吧……”
恩人沉默着,他想要的似乎并不是这个答案,于是我也沉默了……我们之间只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还有那只手的温度。
“没关系……我会陪着主人您的。”
良久,我终于还是只能说出这样的话。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个承诺,是我能够许诺出的,最贵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