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有没有药了!”
“我们还等着呢……”
“稍微说句话啊!”
……
外面的雨仍旧在下着,这已经是第七天的时间了,村子里那些身体较弱的病人们,已经有五天没有喝药了,这差不多已经是他们时间的极限了。
老人和小孩子们,身体总是会格外的虚弱一些,受到的家人的关注也会格外的多一些。所以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有很多病人的家属来到医药房的门前叫嚷了。
但是这一周的时间里,舍马仍旧没有来到这里,恩人还是没有能够用来做药的紫绀草,而之前森林中的那些,很遗憾,恩人吃下去之后仍旧只是摇着头,告诉我差了很多。
风铃告诉当时还在惊讶当中的我,恩人其实一直都是这样来分辨药草或者是药剂究竟能不能用的,他所依仗的就是自己的身体不像平常人一样脆弱。
但是当我问起风铃恩人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样的时候,风铃便没有说话了,只是耸了耸肩,摇了摇头说:“月没有告诉你的话,我当然不能说”。
……
这真是黑色幽默的事。
……
“该怎么办?”
我看着已经束手无策的恩人,他在这些天已经把森林中各种颜色的紫绀草全部都吃了一次了,但是还是没有什么能够拿出来的办法,他只是捂着自己的额头,有些颓丧地摇了摇脑袋。
“没有办法,只能告诉他们先回去吧,我已经在尝试了。”
恩人这幅颓丧的样子,我看在眼中总觉得有些心酸的意味,毕竟很少会见到恩人这样颓唐无奈,就像是认定了自己无法违逆命运而怅然落寞的样子。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站在门前,外面是村民们急迫的叫嚷,他们想拿一些药来救自己再次躺倒在床榻上的孩子,或者是自己的父母,他们的急迫都有自己的理由,也没有什么过错,就算是在犹如死水一般理性的精灵里,对于重病的人都是从来不会放弃一点希望的,更何况是情感更丰富的人类。
“我知道了。”
我尽力对着那个已经捂着额头两夜未眠的恩人弯着嘴角,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尽量让自己在表情上回归从前那样很少笑出来的样子。
那样疏远、冷漠,又陌生的样子。
“抱歉各位,关于药的事,主人现在已经在尽力去做了,今天稍晚的时候,我会再去后面的山上试着找一些紫绀草来给各位煎制汤药的。”
“是你?你个肮脏的鬼东西!”
当我推开房门的时候,我看到外面的天比我相像的更加阴沉,明明应该是将近中午的时间,但是外面却已经像是太阳落下山后,乌黑暗哑的厚云幕,遮盖掉了所有的温暖,把现在变成了夜幕刚刚浸满了天空的样子了。
那些村民在台阶下站着,雨水淅淅沥沥的滴落着,在他们戴着的兜帽上慢慢滑落,我想去看清他们的表情,但是天已经太暗了,我能看到的之后一片阴影下的黑暗。
起初的时候他们似乎在抬起头看着我,我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我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站着,最后在雨声中,我感觉到了已经在沉默中膨胀到了极限的未名的恐怖。
于是我便张开嘴对着他们说出了那句话,我最开始想着,或许他们会因为我的这些话而退散一些,哪怕是走掉一两个人也好。
但是事实却是在我说完那句话后,我听到了之前那个妇人的声音。
原来她也在这个队伍里面,她也想拿上一些药去救自己的孩子或者是自己的父母。
“是我,我是那个让您嫌恶的精灵,但是现在我帮不到您什么,对于这样的病,还是请您等到一番主人他的药吧。”
我看着她,她的脸颊被兜在帽子的阴影下,我看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有因为我的话而感到一阵冲动。
“是不是你唆使月把紫绀草用完的!你个连人都算不上的贱种!”
淅沥沥的雨声在我的耳边落着,外面那些算不上多,但是也是有十几个人的病人家属们也基本都在沉默着,只有那个女人的声音混着为这个世界洗刷上绝望与痛苦的雨声,回响在我的耳边。
“说不好,说不好还是你这个贱种和月这个杂种合谋来做的!就是要害死我们这些人,然后再走是不是!”
恩人……杂种吗?恩人到底……
我低下头,看向那个妇人,她所说的话很刺耳,在这样寂静的雨天里简直就像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惊雷,我甚至都听到了房间内恩人因为在焦躁中被吵到会拍桌子的声音了。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但是我和主人已经在尽力去找能够药用的紫绀草了,希望您能够理解主人的难处。”
这绝对是我和她说过的,最长的一次对话了,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纵使我看不清楚她的脸颊,但是我依旧能够在她的声音中,感受到她的敌意和怒气。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好好好……那就让我们进去看看你那杂种主人现在在做什么!”
我看着她那帽子阴影下的脸颊,总觉得里面有几分不详的光。
“主人他已经两天没有休息了,不然的话本来应该是他走出来对你们解释现在是什么样子的,请您给他一些时间恢复精神,”
我不想再和她说下去了,怎么样的解释她都不会相信,与其这样和她浪费自己的口舌,不如先回到房间里,给恩人坐上一点汤饭更能实际上地帮助到他一些。
但是就在我转过身的时候,我却听到了人的脚步踏过泥水地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却发现是那个妇人正推开挤在她面前的病人家属,像是要快步地走上医药房的台阶。
“请不要再添乱了,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够了,今天下午我回去帮你们找紫绀草的。”
我侧着身子,一手抓着房门,用着一副冷淡的声音对她说着。
“帮我们?呵……谁知道这次的病是不是你搞的鬼,以前你不在的时候就算有病也没这么严重,要不是家里人都躺床了谁想搭理你。”
那个妇人最后还是走上了台阶,越过我的身体一手将半掩的房门退了开来。
雨声静悄悄的,让人的内心都不由自主地遮盖上了一层雾霭,就在这样的污浊又清冷的空气中艰难地呼吸着身边的空气。
那个妇人半个身子走进医药房,我就那样侧着身子任她看着房间里的样子:
恩人正睁着自己那遍布血丝的,红肿阴暗的眼眸,满脸不悦地盯着已经走进来的她。我侧着身子看向门外,那些病人的家属们似乎正在翘首期待着。
不知道究竟是在期待着这个妇人告诉他们,恩人是在享受这样将死一样的氛围,还是告诉他们恩人正在饱受无法安眠的折磨,亦或者是告诉他们很快就能有帮助他们的药剂。
“您看够了吗?”
屋檐上的雨滴慢慢滑落着,一点一点地落到地面上已经被滴打出来的浅水坑里,清脆地声音在这一刻都快要超越人们的呼吸和心跳了,就连淅淅沥沥的雨声都有些让人听不清楚。
“下贱!”
她回过头,狠狠地看着我,嘴上吐出了这样的字。
我在这一刻,终于是看清楚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有些污浊,但是还是很清晰的样子。在她的眼眶周围,一圈晦暗的色彩在上面盘踞着,
那双眼睛中燃烧着的,不仅只有仇恨、敌视,还有怒火。我看着她走下台阶,挥挥手告诉下面病人的家属我没有说谎的时候,在心中细细品味着那股似乎掺杂了悲伤与绝望的眼眸。
绝望吗……
随着她走下台阶的脚步,下面的人也渐渐地散开了,她走的很慢,在走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她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眸中明亮亮的焰火就像是灼烧着心灵的业焰。
伟大的自然之灵和森林之神,一定没有将自己的恩惠施舍在她的身上。
“等着吧,别让我找到是你在捣乱的把柄!”
她这样说着,裹紧了一些身上的衣服,就匆匆走远了。
“你们想去看一眼主人他红辣的眼睛和干裂的嘴唇吗?”
我努力地冰冷着自己的表情,不想让自己在他们的面前露出一分多余的情感,而在那么多的情感中,我最不想让他们看到的,就是我已经变得松软的内心和乏力的软弱。
于是,最后的一些人也离开了。
我看着门外台阶下的,那些人踩在雨水浸泡出来的泥泞道路上的脚印,眼睛逐渐的模糊了一些。
理性来告诉我,他们这样做是没有错的,毕竟他们有自己的父母儿女,说不定还有自己的爱人。
等等……父母?
我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山脚下的秋爷爷,我已经三四天没有去看他了,他是个老人,现在又没有药喝,说不定已经又病倒了。
“主人,我稍微出去一下。”
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像是停跳了,就连自己的呼吸都感觉有些刺痛,我发现我在担心着他。
担心着那个让我再次感受到了儿时被珍视的温暖的老人。
“去吧。”
恩人看着我,勉强地笑了笑,我看着他,总感觉心已经沉到了自己都想不到的谷底。
情感的惊涛骇浪,正在把我那被雕琢出来的理性吞没下去,用自己万般姿彩的海水腐蚀着让我变成没有情感的怪物的精灵传统。
于是我点了点头,在煎药房中穿上了风铃给我的一件戴着兜帽的雨衣,随后便冲进了外面雾霭蒙蒙的雨天里。
……
等到我跑到秋爷爷门前的时候,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这一次我跑的要比以前急了很多。
“咚咚”
我敲响了秋爷爷的房门,但是却没有得到秋爷爷的回应。
我在那一刻,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是由外而内的发冷了,似乎正在由内而外地结着冰。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强行推开了房门,房间中很是暗沉沉的,和外面相比算作是暖和,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不过也许是我推开房门的声音太大了,这次房间里传来了秋爷爷的声音。虽然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但是没有到让人落泪的地步,这就证明秋爷爷现在还好。
“谁啊?”
“是我,那个精灵,悦。”
我少有的不由自主地笑着,推开里面房间的门,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秋爷爷。
“哦……是你啊……”
秋爷爷的卧室没有点什么灯,又因为只有一个小窗子,看起来要比外面都暗上很多,但是也就是因为他在这里,这间屋子总要比外面暖和一些。
只是……我在这间屋子里感受到了潮湿的意味。
“嗯,我来看看你,最近主人没有什么药草去熬药……让你受累了。”
秋爷爷盖着被子,似乎正在因为我的到来轻轻笑着。
“嗯,没事,还有人记着我这个老骨头,比什么都强。”
“不要乱说了秋爷爷,我来给你生火吧。”
我看着秋爷爷用手掩着嘴巴咳嗽的模样,在外面的房间里把那个小火炉搬了过来,又在房间中勉强找到了几根没有多少潮湿的柴草,给秋爷爷生起了取暖用的火炉。
这个时候,屋子里面亮了很多,我也才看到,秋爷爷的似乎是穿着衣服躺在被子里面的,他看起来感觉很冷。
于是我把自己的手掌放在他那满是皱纹的额头上,灼烫的温度立刻让我的手指都下意识的扭动了。
“秋爷爷你这是……”
我很是惊诧地看着秋爷爷的,但是秋爷爷笑着摇了摇头回答了我。
“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雨,我怕那个棺材放在山坡上给雨淋坏了,就去拿着几个木板子给围起来了,谁知道这就病了。”
秋爷爷笑着说着这些话,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病痛。但是我看着他……总觉得这个慈祥的老人只是为了让我安心才这样做。
“到底还是老骨头,经不起什么折腾啊……”
“没事的,我这就回去帮你煎一点治发烧的药。”
我握着秋爷爷的手,那双枯槁有力的手在我的掌心里热热的,就好像是一个雨天中的暖源,那是秋爷爷高烧后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