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我只觉得仿佛被一层愧疚感包裹起来,呼吸困难的内心忽然舒展开来,在我的胸腔里再次欢悦地鼓动着。
当时我的想法,只是给零星的几个人我的鲜血而已,却没有想到过这样做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只是因为看到那个人悲伤有痛苦的表情,还有绝望又落寞的背影,感到了几分因为见死不救而产生的愧疚。
我承认这是很糟糕的决定,那样的愧疚差点将我害死在这个村子里,那个妇人的毒辣、中年男人的背叛、村民们的冷漠,都没能将我再次推到死亡之神的怀里,反而是我泛滥出来的善意将我放在了地狱之门上。
当时恩人看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风铃也是皱着眉,没有对我点头颔首,当时的我只是认为他们在对我表达着这样的一句话:
“你救了他,那剩下的人呢?”
我想着他们这样可能的想法,暗暗地咬着自己的唇肉,再次点了点头。
“没关系,就他一个,不会再有别人了,我保证。”
只要他不把这个事情说出去,就不会有事情的,人们不会知道的,我并不是在可怜人类,也不是我在怜悯他们,而是单纯的想要用帮着治好他们的病痛这件事,来安慰我满是愧疚的内心。
“请不要告诉其他人这件事。”
在恩人为我抽着血液的时候,我对着那个拘谨地站在门边的病人,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个时候,恩人只是沉默着,风铃正在摇着头。
我真的很想告诉他们我不是想去救面前这个人,我只是因为自己良知的谴责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末了,恩人停下了血液的抽取,把一个大概有半个手掌那么大的一个玻璃瓶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我看着那个瓶子,自己的喉咙中有些干阻,脑袋也有一点轻微的晕眩,毕竟这些天已经抽了两次血了,虽然第二次的量并不算多。
“拿走吧,悦要求的事,你必须做到。”
恩人冷漠地看着那个村民,他点点头,慌乱着走到我们的身边,几经确认后才终于拿走了桌上的那个瓶子。
“你的这个决定真的太差了,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别的人都要挤进来把这里的门槛踢破都要在你身上割点血。”
风铃看着我,不断地摇着头,当我看向恩人的时候,恩人也是赞同着风铃,没有偏向着我来说话。
我只好低下头,没有去反驳。
至少我觉得自己的内心变得平和了,没有之前那么满是煎熬的感觉了。
我这样想着,沉默着,恩人叹着气,风铃也起身走向外面,不想对我多说什么话,甚至就算是我看向总是带着沉默坐在这里一言不发的诗菊父亲的时候,他也只是搓了搓自己的手,没有说任何的话。
至少我的良心没有再经受谴责了。
我在仍旧吹着冷风的天气里,坐在空旷的医药房中抓紧衣服这样安慰着自己。
……
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没有什么能一定保存的住的秘密的,就在第二天,我还没有醒来,仍旧在梦中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虚发软的时候,我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那些喊声。
我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来的如此之快,连一天的准备都没有留给我。
“能不能给我一点,我家里的孩子都烧了好几天了。”
“我也要啊,我自己现在都已经感觉快死了。”
“我愿意拿东西来换……”
……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等我用着已经酥软的手臂撑起自己的身子,悄悄地把煎药房的大门拉开一道缝隙向外看的时候,就看到风铃正站在医药房的房门那里,开着房门对外喊着。
“你们以为自己的命是人命,精灵的命就不是人命了是吗!她这几天都已经抽了两次了,还多出来了几瓶药给村子里的人,你们是想把她抽干吗!”
我看着外面冷冰冰的光线照在颦着眉的风铃身上,将她的影子在房间的地板上拉的长长的,终于明白了昨天风铃和恩人想告诉我,但却因为那个村民在又不能直说的是什么:
“如果他们觉得你死了也没什么呢。”
那个瞬间,我有一种如堕冰窟的寒冷,肩膀上那冰冷的寒意正在向我的脖颈蔓延。
“她就是一个亚人,命能有人的命重要吗!”
外面传来了和和那个妇人想法一样,但却不是那个妇人说出的话语。在那个瞬间,外面的人群仿佛就像是枯死的森林里燃起了一束火,瞬间烧遍了那个又村民组成的树林。
我在房间里听着,胸口上的憋闷重压让我后悔起了昨天的事情。
我自问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拯救这个村子里的人的生命,更没有想过为了他们牺牲掉自己的生命。
我所帮助那个人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受不了内心对自我的诘难而已。
我关上房门,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蜷着身体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够了……再这样下……救不了……”
我听着外面风铃断断续续的声音,抱着自己颤抖着,我要为了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了,但是在那个代价到来之前,却是风铃他们为我阻拦着痛苦与绝望。
最后,我在听到房间的窗户被打碎的声音的时候,我站起来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就是她!”
在我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那一刻,房间外的那些村民仿佛沸腾了,我站在那个满是玻璃渣的地板上,用手抓着已经碎裂开的玻璃,看着外面的人群,他们很多人都在指着我,也有很多人像是祈求一样的看着我。
我扭过头,看到了恩人的风铃,他们脸上带着汗渍,表情上满是无奈的悲哀。
我知道,我如果一直躲在里面,恩人他们可以说我昨天晚上就已经走了,我只需要在听到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打开窗户,跳下去就可以逃进森林里面。
在森林中,森精灵是永远不会被人类抓住的。
但是我现在却出来了,我没有按照他们可能预想过的那样逃离这个村庄,逃离这个可能会将我剥皮抽骨,放血扬灰的地方。
只要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些和那个妇人一样不经意间煽动起了村民们的人,就会像是森林中巨齿蚁的头领一样,带着他们的虫群爬上我的尸体,将我啃食的连骨头不剩。
把精灵的尸体埋进农田里,未来几年的收成也一定会很好。
但是我不想就这样扔下我的救命恩人,还有把我当做朋友的风铃。
“你们想要什么。”
我在被打碎的玻璃上,轻轻划开了手掌,一滴一滴的鲜血慢慢流出来,那些人盯着我慢慢流出来的血,就好像那是自然之灵挥洒下来的圣露。
“请你……给我一点你的血,救救我的孩子……”
在我用手指抹下血迹,想在他们叫嚷出要杀了我取走我的鲜血的时候,用鲜血在这残破的玻璃上画下一个带着诅咒的血祭的术的时候,一个带着颤抖的女人的哭泣声传到了我的耳中,其他的人只是看着我,全然没有我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叫喊着的样子。
怎么办……
那个瞬间,空气凝固了,我想要以暴制暴,却没有想到那些村民在我出现之后没有用暴力来宣判我的死刑,而是只有我面前的那位母亲用着近乎悲怆的嗓音对我诉说着哀求。
那个瞬间我总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自己沾着血液的手指抵在玻璃上,没有办法再滑动起来,人们看着我,恩人看着我,风铃也看着我,那位母亲跪在地上,泪水就像雨点一样在她的脸颊滑下。
而她身边的人,就像是为了让我看到她的哭泣一样,特地疏散起来,把那个母亲的模样毫无遮拦地放在了我的眼前。
那个瞬间,我曾想过无数的东西,甚至想过憎恨自己,憎恨自己身为一个精灵,但是直到现在却也没有直面他人死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