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并非恐惧

作者:月色莲华 更新时间:2023/5/3 18:00:00 字数:4262

大多时候,我都被他们关在那个马车上的笼子里,在白天他们会为了避人耳目在这个笼子的外面会挂上那个我看到过的黑色篷布,我会呆在这样闷热的黑暗中,直到晚上他们揭开篷布才能看到外面的夜空和风景。

原本我以为这样的旅程应该还要有一段难以经受的折磨才能看到它的末尾,可它却出乎意料的,只用了大约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将我带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那时候还是白天,因为黑色篷布的原因,我看不到外面究竟在做什么,只能够听到外面传来的有些复杂交谈声,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争辩,某个瞬间还在他们的话语声中听到了钱币的掉落声与某个人的干笑。

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好一些的时间,在那样驳杂的声音逐渐平息之后,我就听到了某些人的呼喊,还有某种重物被人推动或是牵扯发出的声音。

那种声音就好像是锈铁与锈铁之间摩擦发出来的刺耳声,就像是锈铁做的巨兽行走在这片大地上,而它每一次地踏步都让那种骨骼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彻在人的耳畔。

但是还好,这样的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就随着“咚”地一声停了下来,随后就是马车的颠簸。

我想那个声音应该是人类城市的城门所发出来的,以为在身下的车马还没有颠簸多少次的时候,我便听到了身后那种宛如巨物轰然倒塌的声响。

简直就是像是铁链鞭笞在大地身上的抽打,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抖与恐慌。

也就是在那一刻起,我就正式被他们带到了人类的城市里,周围不再有那些所认识的人了。甚至在我听到那样沉重的坠落声的瞬间,我的脑海中都有了一种幻觉。

那种幻觉就好像是……有一条连接着我和恩人,还有风铃与诗菊他们之间的,代表着我们之间所有联系的绵长的丝线,刹那间被那个我没有看到的庞大的城门压碎了。

我蜷缩着蹲在那个马车中,感觉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再次变成孤身一人了。

心中有些说不清楚的悲哀,因为我不知道这次自己是不是还能够见到他们。在村庄里的时候,在那个我将要死去的时候,我都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情,但是现在,我却有了这样代表着不舍的悲哀。

我当然想过在路上对着这个囚笼外面的求救,可如果求救了,被周围的人类看到之后,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呢?

那种情况下的我,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可能在这个人类的城市中活下去了吧,更不要说我所期望的,在那些人的眼下逃离这座城市。

我坐在里面,马车颠簸着,我不清楚自己到了哪个地方。外面的人也没有说些什么东西,只是偶尔会停下,让人解开那个黑色的篷布,来看看我现在究竟如何。

那个藏青色长袍的人在最后的时候也过来看过,他没有说过话,在我的眼中一如既往的神秘,既不清楚他的声音,也不清楚他的性别。

不知道……他究竟会是谁……

等到最后的时候,我只感受到了马车在稍微的颠簸之后停了下来。

那个时候我没有感受到周围除了他们以外的声音,只能听到他们的行走,拍打,交换东西的声音。

除此之外,我好像还感受到了一些花香与鸟鸣传到了我的舌尖和耳中。

这和我预想中会发生的事情有些很大的区别,在我听闻过的事情里,被人类抓住的精灵的身上最终都是满载着痛苦与悲剧,所要遭遇的东西都是腥臭与肮脏,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环境与待遇。

之后当马车上的黑色篷布被揭开的时候,我所看到的事情更加让我有些怀疑我这些天来一直所遭遇,所经受,所看到的东西。

因为先前那些抓住我的穿着盔甲的人,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的周围已经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了。

如果不是那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人还站在马车附近,我都会疑惑这究竟是不是我所做的一个梦,一个满是戏谑色彩与惶恐和担忧所碰撞出来的虚幻的梦。

马车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一个很大的庭院当中,之所以会确认这里是一个庭院,是因为我还能够看到不远处将这里这份不可言会的美好围绕起来的围墙。

在我的想象中,人类的城市应该是寸土寸金般的存在,因为城市外面有着围墙的原因,城市中的人们实际上所能使用的就只有城墙内那片被他们在自然之灵手中夺取的那块少得可怜的土地。

居然能在这种地方圈出这样大的一片花园,甚至还能够允许一颗枝叶繁茂的粗壮大树在此扎根,为周围的草木花朵遮挡夏日灼人的烈阳。

这简直……就像是诉说着这家人在这个城市中所拥有的权势。

他们就好像这颗粗实的大树一样,扎根在这个人类的城市当中。

我扭头看向刚刚我只是扫了一眼的人们,他们身上的穿着并不像镇子上的人一样是由齐整、简单,与想要却不得的繁琐所交叠在一起的服饰。

他们身上的衣服一眼望去变成察觉到有着很多的层次:那些翻起的领花,衣袖上的百合花褶,还有原本衣扣地方所装饰的,一串串宛若海浪般起伏的花瓣状的白褶。

甚至于在他们的衣领里,还能够看到其中的一些银亮亮的小装饰。

这种看上去就会让人感觉繁琐与不方便的衣物,只可能是城市中那些富足的人家才会穿着的东西了。

因为还要忙于生活的人,是不会花费自己的精力放在这样显得“多余”的穿着打扮上的。

“请问您有什么地方感到不适吗?”

当我打量着他们身上的衣着的时候,一位有着白色短卷发,穿着女仆装的女性走到了笼子的面前,她衣服的胸口上,有这一朵白色的花,她看向我的脸颊上,是那种礼仪性的微笑。

虽然并不真诚,可至少我没有在她的脸颊上看到抗拒我的存在的色彩。

我报以微笑,看向周围,那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人仍旧没有离开我的身边。

并不是我无礼不想回答那个女仆的问题,而是那个女仆的话……

我想她对我这样一个被人关在笼子中的精灵,问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这种问题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东西……

比如她是不是误会了,认为精灵是喜欢被人类关在让他失去自由的笼子里。

“啊……”

我用牙齿咬磨着自己的唇瓣,走到他们那边用双手抓着笼子上的铁杆,想张开口说能不能将我放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向他们开口。

“我……可以不呆在这里面吗?”

当我嘴中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那些仆人模样的人只是看着我笑着,那种礼仪性质的微笑只是稍微地看看并不会有什么。可如果是三四个人一起对着自己露出那种礼仪到了极致的,只有皮肉在微笑的模样的话,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发寒。

“请再等一等,邀请您来到这里的主人还没有回来,恕难从命。”

在那个女人身后,一个穿着笔挺,没有多少修饰,足够简单整洁且满是威严的须发斑白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一只手在自己的衣服的内衬里拿出一张白色的手帕,穿过牢笼递到了我的面前。

“您现在的这幅样子有些狼狈,还请先将自己的面庞擦拭干净,之后主人来见您的时候好能留给她一个足够整洁的印象。”

我看着他那张不需要什么表情就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威严的面庞,心中纵使有些无奈与气愤也没有办法将它们说出口。

我会变成现在这副浑身沾满尘土,双手发丝都有些油污的模样究竟是谁导致的……

“好吧……”

虽然被他们盯着稍微有些拘谨,但是这个笼子并不高,我只能靠着背后的铁杆蹲在里面等待他们口中的主人的到来。

在他们的主人到来之前,我看到那个须发斑白的威严男人将那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人招到了自己的面前,向着他交代了一些东西。

那个音调就算是按照精灵的感官都没有办法听清楚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

我在他们的目光下,歪着头欣赏起了这个庭院中的风景。

这个庭院中的植物们,看不到有什么精心布置过的痕迹,最多的只有一些打理和修建的模样。

我想布置这个庭院的人或许是是一个并没有多少控制欲望的人才对。

不然的话这些花草应该不会像这样随意地生长在他们自己挑选好的地方,而是被按照花与花,草与草的模样被割开栽种了。

那个模样在我看来是很丑的,因为自然之灵所让他们做出的选择就已经是一种最为和谐的美了。

人类自以为是的栽培与分割,只会让人感觉那一片土地足够整齐而已,除此之外实在没有什么美感。

……

也许是因为一路上的颠簸,也或许是因为这一路上我几乎没有吃什么像样的东西,我在他们的目光下没坚持多久便感受到了困意。

就在我闭上双眼,脑袋枕着蜷在一起的双腿,又要在这个牢笼里睡去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些看着我的人所一起说出来的:

“小姐,她来了。”

我听到他们那异口同声的话语,睁开自己带着倦意的眼眸,看向了前方。

那是一个穿着算不上多么华丽的女孩,她看起来是和风铃相仿的年龄,只是她的面颊上没有风铃的那种更加自然的神态。

她站在人的面前,即便不去张开粉润的双唇,不去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去流露自己的情感,都会让看着她的人感觉到她被笼罩在了一层悲伤的薄纱内。

她穿着一件蓝色的束腰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根红色条带,那件衣服的胸口装饰着一串褐色的纽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有些时候总会感觉在那件衣服上有着白色的条纹闪过去。

这件衣服看起来并没有那些仆人的衣服那般繁琐,看上去并不会让人感觉彼此之间有着鸿沟般的差距,反而会让这件衣服的主人看起来有了些平易近人的普通感。

“怎么会是坐着这种关押犯人的东西来的,我们给那群人的钱足够他们租一辆舒适的马车不是吗?”

那个被他们叫做小姐的女孩,釉白的脸颊带着几分彩虹湖中晕人迷醉的淡粉,宛若一块封存着晚霞的玉石。

在她说话的时候,能够在那双明亮闪烁的眸子里看出几分挑剔的色彩,如果此刻的她不是微皱着自己纤细的眉,而是在微微地笑着的话,她应当是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女孩。

“还请不要惊讶小姐,毕竟那群人只是亡命的赌徒而已,为了能够在本就丰厚的报酬中更多攫取一些利益,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

那个威严的男人似乎是一只手提着自己的领带,向着那个女孩解释着,但是很明显,那个女孩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与结果。

“所以在你们看到她被关在这样的笼子里之后也没有想说把她放出来舒展一下身体吗?”

她用着责备的目光看着那个男人,话音刚落便越过他们,走向我的身边,似乎是想要帮我打开这个放在如此美丽的庭院中变成了肮脏鸟笼的铁牢。

但是她在走到笼子的旁边之后才发现仍旧上着锁的笼门。

那个男人跟在她的身后,看到她伸出双手,想要去触碰那个沾满泥土的锁的模样,立刻将她拦了下来,在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把钥匙。

……

果然,虽然他们没有把自己对于我的嫌恶放在口中,但还是在某些地方能够看到,他们即使是对于我这样被迫到来的精灵也没有分毫的好感。

明明我才是那个被他们所伤害的人,在莫名其妙的恐惧与悲哀中来到了这个地方的精灵。

起初的时候我都以为要死在这个城市中了,就算不会死在这里,大概率也要沦为人类的奴隶,甚至是玩物了,说不定要再也见不到我的恩人和朋友了。

我看着那个男人说着“请小姐不要触碰如此不洁的东西”的模样,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是感到气愤还是憋闷。

不洁的东西?是指这个满是泥土的笼子还是我这个被关在里面的精灵?

随着笼锁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这个牢笼的门被那个男人打开了。

但是他依旧拦着自己身后那个想要触碰我和我说话的女孩,将自己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了他一眼,那双眸子深若潭水。

于是我挣扎着,撑开自己蜷缩了一天多的身子,腰肋与后背上的酸疼让人觉得疲惫与痛苦。

我抓住他的那只手,跳出了将我关在其中许久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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