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漫天雪地中，男人长出一口气，缓缓得倒在地上。
“如此……该算我赢了吧？”
为期一个月的惨烈厮杀终于落下了帷幕。方远千里之内除了男人以外再无生迹，毫无疑问他就是这场残酷游戏的胜利者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将获得即便在神域也难得一见的传说级神器，可惜的是，意外马上就要发生了……
当然了，对于男人来说这是“意外”，但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次为了补长假调休的加班罢了。
“该死的，这雪下个没完了是吧？明明半个小时前还是艳阳高照，这算什么？结算动画么？”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我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忍不住小声抱怨。
“警告编号零三五号仲裁者，疑触犯静默类伪装条例，予以警告一次。”耳麦里穿来冰冷的机械声，“你的无故喧哗行为有暴露身形的危险，如有再犯，将扣除编号零三五号仲裁者当月奖金。检测到编号零三五号仲裁者本月违规次数较多，将考虑加入下周通报批评名单。”
“切换到人工后台指导，请求战场分析。”我对这个机器音实在是烦透了。虽然作为队友它更加高效方便，但更多的时候每当它响起时，基本就代表着我的工资又要少一截了，真是让人火大啊。
“查询到零三五号仲裁者有骚扰后台指导人员的记录，系统已拒绝你的请求，人工智能阿尔法将为你进行战场指导。”
不就是问那个有着甜美声音的女接线员有没有空吃个饭么，没想到这么小气居然还投诉我了，真是……好吧，也许我一个月约七十次貌似太多了？
“算了吧，我一个人能搞定。”我郁闷地关闭耳麦，开始调整枪械，将准星瞄准至男人头部，只待他拿到“金色传说”的一瞬间扣下扳机。
男人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赫卡忒的叹息”——自己马上就要拥有这把神器了。
为了这件神器，这个月可谓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还好之前买的恢复药剂还有剩下，靠着这些药剂硬是坚持着一个星期没睡，要知道在决赛圈里连闭上眼睛都算重大失误，要么不睡，要么就一睡不醒。
神器的诱惑之下，所谓的兄弟情谊全成了泡影。光是认识两年半的“好兄弟”就已经杀了两个了，等回归之后给他们的家属一些沃司补偿吧……
“这家伙到底有完没完了？神器都在空中悬浮多久了，他去拿一下会死么？”我感觉脸都快要被冷风吹成面瘫了，想了想还是解除了机器音的禁言，“阿尔法，解析一下目标的心理。”
“大概是在享受胜利的喜悦吧？你看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和重复攥紧拳头的动作都表示其内心的激动。但这种兴奋是无法与他人诉说的，所以只能一个人在雪地里喃喃自语释放喜悦和压力。”
“这家伙就不能回归之后开个party庆祝么？一个人在这里跳踢踏舞也没有观众啊。”我看着逐步解放自我的男人嘴角抽了抽。
“‘财不露白 ’，以你的智商似乎很难理解这个成语的意思呢。”机器音居然带上了一丝嘲讽，“看他的装束应该是个赏金猎人，回归之后估计会把神器卖掉然后隐居起来吧。毕竟‘怀璧其罪’，以此人的实力想拥有这把神器只能是灾难，卖掉是最好的选择——嘛，还得祈祷买家不会杀人灭口，真是一笔难做的买卖呢。”
“真不好意思，我还真知道‘财不露白’的意思。前几天看电视事不小心调成了儿童频道，在放的那个节目正好解释了这个成语。”我沾沾自喜地反驳道，然后忽然反应过来，“话说，你不是阿尔法吧？区区人工智能什么时候说话还带口癖了？”
“穷到没沃司换全拟真设备只能看电视了么……诶呀，不小心暴露了，真是百密一疏，还以为能一直装下去呢。”冰冷的机器音骤然变得生机勃勃，充满了元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我不由得调整了下耳麦。
“看来‘和智商低的人搭档久了自己的智商也会变低’居然是真的，我得想办法换班去呢……”一阵碎碎念后，熟悉的活泼女声传来，“零三五号仲裁者，很高兴为你进行本次的战术指导。风速……”
男人兴奋的发泄终于到了尽头。很显然他虽然想把踢踏舞进行到底，但体力已经跟不上了。为了不让自己在拿到神器后只能趴着回归，只好悻悻地走向悬浮在空中好久了的神器，缓缓地伸出双手。
“全地形无差别公平1V1V1V1V1V1V1V1大乱斗已结束，奖品已结算完毕。请玩家尽快回归，本空间即将崩溃。”莫名的声音自空荡的荒原中响起，伴随着虚拟的欢呼声，好似有人刚取得了一场逃杀网络游戏的胜利一样，赢家欢呼雀跃，输者懊悔地点击进入下一局，再平常不过了。
男人以网瘾少年家长按电脑电源键的态势狠狠地选择了回归。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再也不会来这种鬼地方了……以人命为门票的游戏，只有疯子才会喜欢。
胸腹忽然传来的剧痛令他猛地瞪大了双眼，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个月里他感受过很多次！有人在放黑枪，但这又怎么可能？“游戏”已经结束了不是么？怎么可能还有活人！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脑颅传来的剧痛便紧随其后。该死的，风声掩盖了枪响啊……男人临死前竟有一丝浑身通风了的快感，然而灵魂早已迫不及待地从脑袋上的孔洞溜走了。男人颓然地倒在地上，怀里紧抱着的神器好似墓碑。
“两枪胸腹一枪头，撒旦见了都摇头啊。话说，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清。”扣下扳机的一刻我就知道这家伙死定了，保险起见还特地补了两枪确保他凉透了。三枪之后我粗暴地把枪械丢到一边，接下来就是与时间赛跑了。枪械装备都是局里标配的没什么稀奇，回归后填张单子就能再领；要是稍慢一点可就得和这家伙作伴去喝汤了，以我的恶劣性格指不定还得在桥上插他的队。
“欸，和你搭档真的没有一点成就感。”耳麦里甜美的声音略带沮丧，“好歹让我把风速给报完啊，起码还有些参与感……”
“这不挺好？局里的工资可不好混，能在政府机关当米虫可是我的梦想啊，这才真正的人人为我！”将神器盒子绑在身后，我长呼一口气，搞定。
没有好奇地打开盒子查看神器的品种，这种多余的事我向来是不会做的：万一是那种“打开的第一个的人会死”的诅咒类神器岂不成大冤种了？我的目标可是顺利从局里退休领上退休金啊，这样才不枉我每年交的养老保险费！
“算啦，你肯定是没有这种烦恼的……”耳麦里的声音再次活泼起来，“那么，零三五号仲裁者，下次任务再见咯！”
“等一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语气严肃。
“嗯？难道说我终于要派上用场了么？”女声开始激动起来。
“是的，而且非你不可。”
“哦哦，请说吧，我会努力做出贡献的！”
“这个礼拜六有空么？我新找到一家烧烤店很不错，要不一起？”我郑重地发出邀约。
“……”耳麦对面陷入了沉默，随后是一声怒斥：“去死吧！流氓！”
“欸，不喜欢烧烤么？不限量的羊排烧烤可是很少见的啊。”我大感意外，竟然会有人不喜欢吃烧烤？
“嗯，是我失策了，那你想吃什么？”我贼心不死地追问。
“不想吃！也没有空！去死吧，席德！”频道被气急败坏地切断了。啧，果然还是不行么？我心里默默给“美食”选项打了个叉。
算了，先回去再说吧。话说这次加班结束了的话，长假也该批下来了吧？一想到马上就能享受三个月的带薪休假，我的喉咙忍不住发出一声猫似的呻吟。
“回归。”
不对，不该是这样。
越过“门”后，本该是我独立的小办公室。抽屉里的茶叶应该还剩一些，我可以泡上一壶热茶舒舒服服地半瘫在躺椅上，一边欣赏着桌上的《休假通过单》一边小啜一口新茶。
四周都是黑暗，五感却都还在。我在这一片漆黑中随意选了个方向走着，像是个在森林里晃悠了一天也没捕捉到猎物的倒霉猎人在碰运气。
没有饥饿感、没有劳累、呼吸的空气（也许是空气）也没有味道……我竟走出了几分轻松的感觉，直到我的脑门撞上了一层坚硬的物事。
“它的名字是‘死亡’。”有人在我身后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回头吧。”
很熟悉的声音，但我却想不起来谁的……我疑惑地回过头去，黑暗无垠的四周随着我的转身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参天大树拔地而起，却又极快地枯萎，徒留下巨大而空洞的躯壳；雾蒙蒙的天空飘来几朵残破不堪的云朵，像是孩子撕碎的棉花糖；空中飘来些许雨丝，落在身上带来清凉的感觉。我皱起了眉头：我讨厌下雨，无论大小。
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三条岔路：中间的路由青石铺成，中规中矩的同时带着一分古意；左边的路则满是泥泞，路旁倒是有几朵雏菊开着，似乎是乡间野路；至于最右边的……那真的能算是路么？敷衍地在开头铺了两三块砖便了事了，承包这条路的人真该去吊路灯啊！
“奉上你的祭品，选择你的道路。”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一穷二白的我只能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来，“我只有这个了，可以么？”
虽然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但最好还是照做吧。不知为何，我的内心传来这样的感觉。
忽如其来的微风带走了物什。“这是什么……”声音带着些许疑惑，一字一顿地念道：“‘蓬莱烧烤自助餐券’？”
“对啊，很罕见的羊排不限量供应的烧烤店，只是要自己烤，绝对新鲜好吃。”说起吃的我就兴致勃勃，“推荐你中午去，老板习惯在早上处理好肉，中午吃的是最新鲜的！”
“……不够。”声音略带惋惜，“你的祭品不足以支撑你的道路。”
我咬着牙从口袋里掏出第二张餐券，反正约会也泡汤了，给了就给了吧。
本来还想一个人伤心地大吃一顿的……我欲哭无泪地看着餐券飘飘扬扬被风带着直入云霄。
“……不错。”声音中带着几分满意，“现在，选择你的道路。”
“你有足够的时间，不用着急。”悠闲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么，再见了……”
“几千年了，总是给我鱼和蛋，早就吃腻这些东西了……”碎碎念彻底消失后，我仔细端详起眼前的三条路来。
很快的，我便做出了选择。左边的路会使我的新鞋报废，右边的路就差把“烂尾工程 ”标在路口了，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很少了。
意外的，青石路踩起来有些硌脚。我马上就想换路走了，可回头望去，身后已是一片黑暗。
算了算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自己选的路跪着也爬完啊……我无聊地走着，但愿这次独行不要太久。
饥饿尚能忍受，疲倦却如附骨之疽开始蚕食尚存的意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的感觉又回来了，可对我来说这显然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是什么躺下的我已经不知道了。走了一个半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我实在是太累了，就算是靠着“作弊”的方式取得了神器，但一个月的“游戏”我还是得硬生生熬完：毕竟规则就是规则，我只是钻了空子罢了。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开便再也停不下来了，我打了哈欠愉快地进入了梦乡：说好了我有足够的时间的，不要食言啊……
“睡着了？真是放松啊。”轻风在我的脸颊徐徐拂过，但我只是皱了皱眉，依旧沉沦在梦境之中，嘴角还流下一串口水。声音变的十分无奈：“你最好祈祷那家烧烤真的很好吃——就送你一程吧，反正也顺路。”
“才走了半个小时就不行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