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幽静而深邃。
城内被黑暗的寂静所笼罩，唯一发出声响的便是那走街串巷的打更人的铜锣。
失去了合欢宗的晏阳城的夜晚是如此的祥和安宁，只是在这其中，一道不可被捕捉的黑影逃避着所有人的视野，落在了一户人家的庭院。
“果然，还是独睡吗？”
无人察觉到她的出现，即便她已经开了房门来到了那九岁孩童的床前，凝视着胸腔均匀起伏的孩子良久，也未曾有人知晓她的来到。
——干脆，直接带走吧。
“杂鱼徒弟～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和那群爱你的家伙团聚一下就哭成这样～真是好笑♡”
——到现在还要欺骗自己吗？这孩子落泪的原因……
“也罢，你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别和上次那样被不知道是谁的女人在后面追着跑～简直蠢爆了♡”
她自言自语着，“还有，你其实根本没有尿床，只是觉得太好笑了，就那么骗了你♡你那反应～也挺让人满足的。”
她发着笑，可笑声中却听不到一点开心，那满是惆怅与哀叹的笑声，也不会传入任何人的耳中。
“你真的是～太得意忘形了。”
李烟雪苦笑着起身，将那名为素霜的利剑放在桌面。
“等你长大了～就拿这个来防身吧～不过想来你那么喜欢研究药理，以后开个药铺当个大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要是遇到那种乱找事的病患，就拿这个把那些杂鱼都打趴下，然后给他们推销金疮药什么的，不是也挺有趣的嘛。”
——哎哟哟，居然都开始展望未来了，啧啧啧，听我的带回去，把杂鱼徒弟将来年老了，做成灵傀，也好将他永远留在身边。
“那～杂鱼徒弟～可不要忘了，要好好活着啊。”
她轻轻抚摸着那熟睡的孩子，下一秒一起皆化作烟云消散，徒留在月光下散发幽光的素霜的剑鞘，才能证明曾有人来过这里。
第二天清晨，姬媚从房间醒来，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额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师父……师父来过了！”
姬媚转头看向那被师父赠与的证明，在兴奋中叫醒了早已放弃打鸣只知道埋头猛睡的彩羽。
至于收养了姬媚的家人，虽对仙人有所忌惮，但想着姬媚的高兴劲，也就没有在多说些什么，只是希望他不要随便给人看。
但此时，虽已告别了师父回到凡尘的姬媚，竟然下了一个不被人所知的决心，那便是默默修炼，想着如果这样，等待着有哪一日有所突破，便能与师父再见面。
姬媚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城内，虽合欢宗以逝，但众人看着姬媚安然无恙，也算是安心了些许。
当然不仅是那些大人，也有不少孩子也是如此，虽说城里的孩子都失去了有关合欢宗的记忆，但那些日与姬媚玩耍的经历却不曾消失。
邻家的妹妹也好，远城的哥哥也罢，大家甚至要把姬媚家的门栏踏破，对他的关心，对那仙境的好奇，还有各种各样的，就连彩羽也很快跟大家成为了朋友。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
次月，姬媚入学了，那是玉女派设立的公开学堂，实行全日制的免费学府，在那里面可以学到很多对未来有所帮助的东西。
虽然起初大家对玉女派的态度与对其他门派一样排斥，但就如先前所说，他们愿意提供帮助，来确保那被掳走的孩子平安归来，众人才将信将疑的准许了她们的作为。
虽说起初大家还有些许隔阂，但玉女派的到来只带来了好的影响，而且还让城内免受了失去合欢宗庇护的一些宵小的侵害。
不但如此，玉女派还会时不时的物色弟子，可以选择去门派进修……给一些不善学习的孩子有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
只是这些，与姬媚都没有非常大的关系，学习等各种各样的东西，他都已经在剑仙居又所成就，要说他现在有何想做的……那就是一边修炼一边等待长大。
虽不知晓剑仙派在何处，但他每日进行着无止尽的不可增长的修炼，就是为了能有一日，和彩羽一起站在剑仙居前，在一次看见师父。
冬去春来，跨越了三个寒霜酷暑，姬媚转眼到了十二岁，而那昔日与自己结伴归家的青梅竹马，早已经进入练气期，不久便会进入门派进修，恐怕今后也难以见面……可姬媚依旧，无所长进。
但他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自己在修炼一事，只是与彩羽默默地，感受那不知为何的灵气。
很快，邻家的青梅竹马在众人的挥别之下入了仙门，临走前，她与姬媚约定，今生必回再见，彩羽也是如此，遂扯下一根细发将两人牵连。
有一个春秋过去，昔日的伙伴们或外出赶考，或已经成家，唯独十四岁的姬媚，依旧终日修炼却一无所获。
“果真和师父说的那样……要放弃吗？”
“咕寄～”
怀中的彩羽发着鸣叫，姬媚安抚着它，并为自己说的丧气话道歉，只是此刻，那昔日关心他的师父，又在何处。
又是一年岁月，不久前大雪封山，但对姬媚而言正合适，遂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始修炼，然而恰恰就是在今日，一个与其相差不大的女孩迈着沉重的脚步朝着她走来，她所过之处皆滴落血迹。
“快……快跑。”
那女孩发现了姬媚，便呼喊着她快跑，即使她早已疲惫的用剑支撑着身体，但还是转了身艰难的摆出了备战姿态。
“草他娘的，居然伤了我们那么多弟兄，你个小娘们，等爷几个乐呵完了，就让你明白什么是生不如死。”
姬媚未曾听过有什么劫匪出没，毕竟这里实在是过于安全了，但不曾想自己找到着雪迹覆盖的犄角旮旯居然还能遇到什么人。
“诶呦？居然还有个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带这个鸡，莫非是想着给兄弟们补身子？甚好甚好……等会也好好宠幸宠幸你……”
那口无遮拦的匪徒似乎早已把姬媚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那在大雪天吐出寒气的女子，则是将他拦在身后，叮嘱着赶紧逃跑。
“你累了，休息一下吧。”
姬媚轻声细语的将自己遮挡风雪的绒披盖在她身上，便对着那劫匪们拔出了利剑。
“干什么？难不成弱不禁风的小美人，还想和大爷们练练吗？”
“聒噪。”
木剑从姬媚手中飞出，嵌入身后的树木，众人似乎明白姬媚有些实力，但归根到底也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小女娃娃，而且丢出了木剑，他还能有什么作为。
然而，树上的积雪被震落，将他们掩盖，在挣扎的扑闪的同时，一阵寒芒先到，刀光剑影之间，便徒留红色的雪地和一摊尸体。
“你没事吧。”
姬媚细心的擦去剑上的血迹后，表情凝重的走向了那个目瞪口呆的陌生女子。
“你伤得很重，我先带你回……呕。”
随后便是姬媚的干呕，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因为他明白，这些人是穷凶极恶之人，他能感受到，那令人胆颤的戾气，所以他不能不杀，哪怕双手还在颤抖，血液的味道让自己感到反胃，他也明白那群人不能活着。
“真是奇怪的人。”
那女子只留下了一句话，便在姬媚的怀中昏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自己的身上已经缠上了绷带，就连大腿根部的毒也悉数褪去，而恍惚中所看到的身影，便是正在写些什么的姬媚。
“你醒了？现在还不能起来，把这个药喝了，我去给你那点粥。”
姬媚将一颗药丸塞到了她手里，就火速离开，只有彩羽一人静静地盯着那陌生的女子，让她感到分外地不自在。
不久后，屋外便传来了两人对话的声音。
“哎呦呦……你小子真是的，对那姑娘这么上心，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娘，才不是这样，只是……不想她死掉而已。”
“是是是，真是的，你该不会忘了和二丫的约定吧。”
“怎么会。娘，您别取笑了，要不然，您来吧。”
“诶，我可不来，自己捡回来的姑娘，自己照顾。”
随后，姬媚便被他娘推进了房屋。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那姑娘稍稍起身，对将粥给自己拿来的姬媚道谢。
“没什么，随手相助，只是……”
姬媚悄悄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能不能替我保密，我杀人的事情。拜托了。”
“啊……”
她看向了窗外偷偷看的姬媚他娘，就点头同意了。
“太好了，谢谢。”
“没什么，我才是应该谢谢姐姐救了我。”
“嗯？我，是男生哦。”
“唔……”
她虽身负重伤，但还是一巴掌拍在姬媚脸上，然后大喊一声，“变态！流氓！好色的宵小之辈！”
“哎哎哎……等等等等，小姑娘小姑娘你冷静一点，我家儿子他没做什么，药是我给你上的。”
见状，他娘突然跑进来解释……
“真的吗？”
“真的真的，你都昏迷了三四天了，我家孩子可是终日守在这里给你诊断伤势。”
“娘亲，不是说什么都不要说吗？”
“瞧你这话，不解释清楚，你都要被当成流氓了。”
“这……”
“唔，怎么感觉不太能信你，但既然这条命是你救的，就算被你怎么样也无所谓了。总之……谢谢。”
她稍稍躲起来后，对姬媚道谢。
“把粥喝了吧，要不然什么都不吃，身体会坏掉的。”
“谢谢。”
那日后，姬媚便开始了对这个病人的照顾，大概过了四五个月，她完全康复了。
“姬媚，真的太谢谢你了，我还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呢。”
“没什么，段清宁，我也只是做了我能做到事情。”
“是吗……真的太谢谢你了。”
那日，段清宁完全康复的那天，姬媚家中做了一顿大餐来庆祝，然后提到了有关她将来的事情。
“清宁啊，你说等你伤好了后就离开，是要去哪里啊。”
“去哪里？哪里都可以啊，毕竟走到哪算到哪吧。”
“那，把我家这个孩子也带上怎么样？”
“咳咳咳，娘，你在说什么。”
“甚好甚好，这臭小子天天在家里，早上出去晚上回来，若不是清宁你啊，这弱不禁风的小家伙估计还要被把劫匪给绑了当压寨夫人呢。”
众人现在依旧以为，是她救了他。
“爹，你怎么老是乱说话，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
“当然可以。”
段清宁定断的回答过后，继续对姬媚说到，“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外面的世界逛逛，说不到会发现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东西哦。”
“我……再想想。”
姬媚犹豫了些许，吃完了晚饭，便带着彩羽出去了。
又是一个夜晚，姬媚独自一人坐在房顶，抚摸着素霜。
“喂，我明天就打算离开了。”
“这么快吗？和爹娘打过招呼了没。”
“嗯，已经给叔叔阿姨说了。”
清宁站在屋檐下，看着不在回答的姬媚，轻轻一跃便上了房顶。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那个……祝你一路顺风。”
“真的，就只有这样吗？”
“……”
姬媚没有回答，然而清宁却双手抓住了他的脸强行转了过来，她的双眸清澈，好似有泪珠在当中打转。
“如果我说，我希望你跟我一起走，你愿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