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烟雪面对那无动于衷的枯瘦老者，满眼怒火，随即控制高悬于他头顶的霜寒之剑，毫不留情的砸了下来。
剑尖与那尸体交汇掀起层层雪白的浪潮，将城内的一切都彻底吞噬淹没，又猛然在其中窜出无数冰柱，好似在破坏着什么。
她没有在意城内存在的谁，也没有心思去在意彩羽去了那里，她只是愤怒的，想要将那目光所及的家伙彻底撕裂。
“师父，好疼啊。”
然而，李烟雪亲自挥剑而去时，那枯瘦的尸体居然接了她的招式，而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返老还童，最终定格在了李烟雪熟悉的模样，姬媚手握木剑，用着诡异的笑容直勾勾的盯着李烟雪的双眸。
“……”
李烟雪只是沉默着，不断的发起着进攻，而姬媚则表现的绰绰有余，甚至还模仿了李烟雪的招式，将那巨大的霜天之剑悬挂在了她的头顶。
“师父好凶啊～难道是想杀了徒儿吗？真遗憾～你根本办不到～杂鱼剑圣♡”
那与李烟雪相差无几的语气，刺激着她的神经，下一秒，霜天之剑消散，李烟雪的剑也刺过了“姬媚”的面颊，带走了他的秀发。
“啊～你个杂鱼剑圣做了什么～我还挺喜欢这个样子的，还有只存在一缕的粉色头发～真是的～杂鱼剑圣～”
“……”
“喂，杂鱼剑圣～哑巴了吗～你的徒弟可是在呼唤你～难道不喜欢这样～那这个样子又如何。”
“姬媚”被清风嫩叶所覆盖，下一秒就成长为了十五岁的少年模样。
“师父～你居然变得这么矮了～杂鱼身高～毕竟师父一辈子都不会成长了呢♡”
但无论怎样成长，性格还是依旧恶劣。
“这样也不喜欢～杂鱼师父的要求还真是多呢♡”
骤雨席卷着绿意盎然的宽大树叶，崭新的青年“姬媚”出现在了李烟雪的眼前。
“师父～杂鱼师父～我要成亲了～师父还有没有找到道侣呢～不过师父这么矮小，脾气又不好～肯定是没人喜欢的吧♡好恶。”
李烟雪确实是被激怒了，从他的脚下猛然升起了巨大冰柱将他抬高，天雷也顺势而下。
不过这样做了不久，李烟雪也遭受了如此待遇。
“真是没有兴致的师父～难不成师父喜欢更成熟一点的♡没关系，我可以哦～毕竟只有短短的几十年～和一点都不会成长的师父不一样哦～姬媚，你的徒弟我～可是很脆弱的。”
这些话在李烟雪的耳畔环绕着，不同年龄段的姬媚的声音糅杂在一起，或责怪或自责，或表示爱慕或感叹蹉跎，他们似乎都是姬媚，但李烟雪对此充耳不闻，只是挥剑将那杂乱之物尽数斩断，而自己的身体也留下来深浅不一的刀痕。
“师父～你是疯了吗？呐～师父～媚儿很想你哦～来跟媚儿说句话吧。”
那稚嫩的如刚拜入师门的孩童伸出手接近着不展笑颜的李烟雪，很快便被刺了个穿，而李烟雪的嘴角也挂上了血迹。
“……”
他，沉默了，只需靠近便会被李烟雪无情杀害，即便这一切伤势都会反馈到她的身上，但李烟雪还是这么做了。
“杂鱼剑圣～难道～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为什么现在又拒绝。”
他幻化成了李烟雪的模样，甚至完完全全的复刻了她身上的伤痕，即便不曾感知到那些痛处，但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退让了。
“杂鱼心魔～不继续了♡只能坚持这么点时间吗～继续用我家那杂鱼徒弟的模样，来蛊惑我啊♡杂鱼心魔～杂鱼～没有持久力的家伙……”
那是更加恶劣的嘲讽，即便伤痕累累，李烟雪还是用着那鄙夷的不带丝毫畏惧的表情，嘲笑着自己所幻化的心魔。
“你早就发现了……什么时候。”
“杂鱼心魔以为自己的侵蚀潜移默化吗～好好笑～掩耳盗铃吗？明明是心魔却居然不知道我有多厉害♡啊，因为杂鱼心魔太弱了呢♡别担心，毕竟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和你一样杂鱼的心魔呢♡两个杂鱼心魔～一起去那虚空界当道侣，在生出个小杂鱼心魔～不过你更喜欢龙凤胎对吧～一对杂鱼生下一对杂鱼～蠢死了♡我会很好心的把你送进去的哦，只是凭杂鱼心魔的实力，可能就出不来了捏♡”
李烟雪一连串的贬低，让那心魔都畏惧了几分，明明自己才是杂念所幻化的存在，为什么却要被这宿主压上一头。
“喂～杂鱼心魔～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是害怕的不敢说话了吧～杂鱼，弱鸡，比杂鱼还杂鱼的心魔……居然还会害怕，你就不怕被别的心魔笑话吗♡”
开什么玩笑！这个宿主，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规则的把身为自己心结的家伙乱刀砍死就算了，居然还理直气壮的来讥讽身为心魔的自己。
“你……就真的不害怕吗～杂鱼剑圣～我可是你的半身～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我们那平凡的杂鱼徒弟～他未来的遭遇……那不就是你所期待的吗。”
心魔畏缩了，但她依旧在打击着，李烟雪内心最为脆弱的部分，也是她诞生的本源。
“我们那～杂鱼心魔～我家杂鱼徒弟可跟你没有一点关系♡而且你那个蹩脚的故事，真的是漏洞百出呢。”
李烟雪又开始了对心魔无休止的谩骂，那就稍微提一下别的事情吧。
人与修道者，存在着明显的差别，即便是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实力强大的修道者都可以保持青春活力，而人极限也不过140，甚至到达40岁后，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被消磨。
但天道是公平的，公平的赐予了每个人修炼的资格，即便灵根受损，即便体质受限，每个人都可以修炼，甚至可以利用后天的天材地宝来弥补自身缺陷，这对修道者而言不过是司空见惯。
然而姬媚与人，又存在着极其明显的差别。他本是器灵受肉，以人的身份存，却不被天道容忍。他终身无法修炼，所谓的天材地宝也好，珍奇机遇也罢，对他而言不过是缥缈的泡影，即便李烟雪有心，用自己手中的各类珍宝将他成为修真界史上唯一一个只靠着仙品灵药突破的修道者，也无从下手。
李烟雪曾尝试过，悄悄摸摸的在姬媚的饭菜里，浴缸里，甚至偶尔熟睡时做过尝试，那足以将一个灵根残破根基全毁的凡人直接突破金丹太圆满的天灵地宝，在顷刻间全都化为了乌有。
那改变自己的生活，也备受自己宠爱的徒弟终是与修炼无缘，李烟雪不愿看到他在成长与年迈中消沉，郁郁而终，最终决定在将他培养成在凡尘可以自由生活的人后，便送他回到属于他的人生。
即便自己也分外的难以割舍，可她终究是他的师父，哪有师父把徒儿天天绑在身边的呢。
她在意自己的爱徒会成长，年老最终离自己而去，没没想起这些心就会隐隐作痛，但更在意的，则是担心他因成长后而逐渐明白自己与此处格格不入的落寞。
那由心而生的心魔，居然没能触及李烟雪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或许这便是大乘修士的实力。
只是李烟雪没想到的是，姬媚的成长实在是太过迅速了，迅速的不给自己留下些许陪伴他成长的时间，就已经没有什么可传授的东西了。
所以才在当时，带着寂寞的笑容斥骂着那熟睡的，还是幼年的孩子。
李烟雪本想当做那不能对自己怎样的心魔不存在，但她不断的在内心呼喊着自己，在自己吃饭时言语姬媚不在的孤独，在自己抚琴时倾诉与姬媚的合奏，在细雨中幻出恍惚的身影坐落于窗前，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可笑，但每当她如此言语，李烟雪的嘴角又会露出笑容，因为那些时光就是如此快乐，令人难忘。
脱离修仙的枯燥与无止境的乏味的，独属于两人的乐趣。
“还有！我对我那个杂鱼徒弟很有信心！就算到了四十岁，又怎么可能输给那个杂修。还有那个雪地，你真以为那天在雪地里把杂鱼徒弟捡回去就是我当时的一个心结，然后就各种场景都要利用一下吗？真是蠢死了，比我那杂鱼徒弟还蠢……”
“吵……吵死了！”
李烟雪还在继续言语着，不管是那个寡言寡语的二丫，路上的同伴，乃至那心魔顺着李烟雪的心意所编制的那个姬媚的伴侣，都被李烟雪挑出了无数的毛病。
“唯一算得上好的一点……至少你没把我家那杂鱼徒弟演的过分仁慈，至少还算是好朋友，好丈夫，好父亲……除此之外，都是杂鱼。”
“吵……吵死了！”
心魔哀嚎着，这到底个怎么样的修真者，意志力居然这么强大，到底谁才是谁的心魔啊。
不过心魔越发的感觉奇怪，这个修真者意志力如此强大，那自己又为何诞生，而且为什么……自己不曾消失。
虽然深知自己的心魔，是由她的杂念所话，本质上应该是如她半身一半有着她的全部，甚至知晓她都不曾知晓的黑暗，但是为什么……自己除了她对姬媚的感情与那无法跨越的生老病死，再无任何记忆。
“哼哼……我明白了～你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在害怕！你还是无法面对姬媚的老去与死亡……因为我的存在……就是证据！”
“杂鱼心魔～你说得对。”
李烟雪的回答让她感到措不及防，随后便看着李烟雪拔出剑面带笑容，朝着她款款走来。
“你，你要干什么！”
刀光剑影之间，心魔又慌了神，不过好在她的实力与李烟雪相差无几，完全抵挡了下来，可是这恐惧究竟是从何而来……
“等等！心魔可是没办法用消灭了……你身为修道者不会不明白这点……除非你自身感悟或者……”铲除杂念的根源。
自古以来，便流传着弑人证道的说法，因为是自己亲手消灭，那便是否定了杂念产生的根源，恨则报，愧无主，爱除根。
但这样的方法过于极端，如若无法正面此事，则必定被心魔侵扰走火入魔。
“你知道～五百年前的那个心魔是怎么消失的吗♡”
李烟雪带着笑意，却让那心魔感受到了无穷尽的寒意，却有如同烈火焚身般煎熬。
“开～开什么玩笑！心魔也是神经本源～这样无非就是自杀……”
心魔的诞生乃是修道者即将突破时所产生的第一劫，目的在于强化精神，心魔的自我越强，也就意味着修炼者的突破越发困难，但无一例外，心魔的实力要远强于修真者，而且都乃精神本源，强行突破心魔劫身体会遭到剧烈反噬，轻则死亡，重则心魔盘踞躯壳成为霍乱人间的魔头。
所以众修道者皆没有与心魔进行过实力上的抗衡，即便是那剑仙也未曾如此。
可众人也不知晓，李烟雪早在百年前就做过此事，而现在又要做这类似的事情。
“相差无几～也不是完全一样吧～杂鱼心魔～还能说话吗？”
李烟雪一只脚踩在趴在地上的心魔的头上，即便那是与自己完全无任何外貌上差别的家伙，也没有丝毫的留情。
“杂鱼心魔～怎么不说话了～快点怂恿我啊～继续变成我家杂鱼徒弟的模样蛊惑我啊♡杂鱼心魔～杂鱼～不是还想侵占我的心神嘛～杂鱼～废物～”
心魔匍匐在地，她浑身上下几乎被鲜血侵染，就连那银发也凝固着黑红的血液，颤抖着，沉默着，恐惧着，那是心魔不曾知晓的，死亡的恐惧。
“对不起，李烟雪大人，我再也不敢了，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肆意妄为。您的徒弟也不是我的徒弟，对不起。”
“那么～杂鱼心魔～再见吧……”
“等等！我活着还能给你看您徒弟的幻象！”
话音刚落，李烟雪的剑便稳稳的停在了她的天灵盖。
“怎……怎么样。”
心魔试探性的询问过后，李烟雪将她抓了起来。
“突然感觉，杀死你怪可惜的。毕竟向你这么话多而且让人烦躁的家伙，还是第一次遇见。”
“那……那当然是因为，我就是你……”
“嗯？”
“不是不是，我只是模仿您，模仿您。”
“反正意思就是，我很让人烦躁吗？”
“嗯……不是不是！您看，您徒弟就很喜欢，也不觉得烦躁，对吧。”
毕竟心魔，只有她遇到徒弟后的记忆，也分外清楚这份情有多真切，只是差点害死了自己。
“那么，你刚才说的，能看到姬媚的幻象是……”
“您……您看，我毕竟是您的心魔，依靠幻觉来扰乱您的心神，而且您实力如此强大，可以不断构筑一个人的一生，所以……只要有我在，可以随时看到您想看到的您徒弟各色的人生，就算想让他修仙也不在话下。”
“然后用那甜如蜜的假象来引诱我嘛～杂鱼心魔真是喜欢打小算盘呢……”
李烟雪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吓得心魔大声求饶。
“不要杀我！我不想死啊！”
遂罢，李烟雪便失去了兴致，将她丢在地上，身体瞬间传来了剧痛，但李烟雪对此不做出任何态度，反而是蹲在她的面前。
“杂鱼心魔～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要一直留着你。”
“甚……什么意思，要一直折磨我吗～求求你还是杀了我吧。”
“闭嘴～”
李烟雪的斥责过后，心魔顿时无声，然后，李烟雪提出了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条件。
“我可以～不仅可以让你继续活着～还会给你一具容纳自身的躯体，怎么样～”
“自身的躯体～”
过往的心魔，并没有这个概念，因为他们就是宿主的发一部分，而现在的这个自身，更像是要将她驱逐出去，以继续存在的方式？可能吗？
“当然，你可没有拒绝的机会呢。”
“那……要我做什么。”
“给我活着，就好。”
“什么……意思。”
心魔愈发害怕了起来，然而李烟雪居然直接干涉了心魔构筑的神识空间，挥着手走了出去。
“突然想起来离开的时候自顾自的说了一通～没有真的问过杂鱼徒弟的意见～和他娘亲说的一样～需要好好沟通一下子才行。”
“要去，带他回来吗？”
“哼～只是去问问杂鱼徒弟的意见，若是他贪恋那凡尘，那就随他便吧。”
李烟雪的身影消失，那心魔从地上爬起，身上的伤势依旧未减，但不知为何却挂上了一分温和的笑意。
她是心魔，是李烟雪的杂念与欲望的聚合，她虽无法触及到李烟雪的内心深处的温柔，但她确确实实的继承了，李烟雪都未能察觉的东西，那份还未萌生的爱的种子，将在未来的某一天发芽，成长，带着一切美好的回忆与充满希望的未来成长为参天巨树，永不枯萎。
（看见大家疑惑甚至弃坑，我连夜更新4700字，不满意我今天继续更！呜呜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