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预想之中,但顶着全班扎人的目光,和女朋友偕肩走进教室,并不算一件容易的事。
“喂,全班人不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吗?有什么秀的意义?根本不如一开始我说的分批次一前一后进教——”
我低声对身边的女朋友说。
听说班上同学已经开盘“诶诶诶,你听说了吗,一出棒打鸳鸯的好戏将于课间上演!”“支持正义情侣获胜!男友先生女友小姐加油!”“我赌十块回来他们就形同陌路啦!”
这女的不会下场买了十杯奶茶赌自己赢吧。
“不和我走在一起,你被巡查的保安误以为是从校外偷偷尾行进学校的变态跟踪狂怎么办?”
女朋友一把箍紧我的胳膊,在我耳边以惊讶的语气低声道。
这女的还真敢说,既然这样就别贴得你口中的跟踪狂那么紧啊,都变形了!
“身上穿着校服的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被认为是校外跟踪狂吧?”
“没想到还是女更衣室里的内衣小偷……实在是罪加一等……”
“所以说我身上穿的不是男生校服吗!”
几乎满座的教室里,全部的目光聚集过来。“居然活着走了出来……难道在眼前的是灵体?”“居然还没有互捅对方,多么坚实的羁绊”“好棒!真爱必胜!楚穆大旗永不倒!早恋必胜!翘课必胜!挂科必胜!”
怎么感觉最后那句话里混进了一己私欲……兵击社的那位欧阳同学,你别正坐在座位上呲呲磨剑啊,班主任没拆散情侣你难道想代为处决吗?
“楚萧,穆微微,感情好是好事,不过刚刚预备铃已经响了喔?”
下堂课的女实习英语老师,正佯装生气地皱起柳眉,在讲台上轻轻地用指节叩着桌子。
几乎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她今年才执教这个班,因为娇俏可人的外表受人喜欢。
感情方面则似乎还是单身。不过居然认为我们之间感情好,不由得为她被坏男人骗的未来而担心。
“走吧,毕竟大家都看着我们呢。回座位上吧……微微。”
想着不必多做辩解,语尾,我忽然稍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在心里想着,嘴里跟着擅自说出了之前几乎从未喊过的称呼。
“哇……”
“噢……”
“嚯……”
起哄声一瞬间在教室此起彼伏。区区实习新手的老师显然对处理这种事情力有不逮,在娇声喝止几声无果后,便“唔姆姆……”地鼓起脸颊,嗔怪着朝我的方向看来。
咦,那个人是谁?那个擅自喊出最讨厌女同学的名字,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在自己座位上坐定,迎着周围针扎斧凿的目光悠闲看书的男生,到底是谁?
虽然连把下堂要用的英语教科书都拿倒就是了。
我在自己的座位上,祭出我惯用的逃避现实伎俩,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课本上黑体加粗的三两行单词。
“这种情景下的介词,应该用……”
不妙,虽然是在课上端坐不到十分钟的不良学生,但今天似乎要打破最快记录。
在老师甜美的讲课声中,我在五秒内迅速将拿倒的课本归位,同时从抽屉里取出一本《不想当哥哥双修道侣的妹妹不是好妹妹》,借着竖起的课本作掩护,准备继续我的崖底奇遇。
戳,戳……
“嗯,主角落下悬崖大难不死,得见绝世神功……”
戳,戳……
“总之,意思就是采阴补阳吧?果然只有男女合练的功法才是正道……”
戳……唔……哈!
侧腹忽然受到猛烈的冲撞。视线明明还停留在水**融的情节中,好霸道的劲头。难道我也神功大成了?
呼嘶!我被来自侧方的力道猛然顶醒。所谓轻小说男主角,其实就只有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时,才不会发觉而需要被女主们提醒。换而言之,就是在其他各种情形,都能敏锐觉察外部环境,做出合理应对的存在。
我看向把我从激烈练功中拽出的,坐在我身侧的,也就是俗称“同桌”的同学。
见到我转头的她倏地脸红,小松鼠般毛茸茸的脑袋受惊一般低下。与此同时,她身上传来茉莉花般好闻的清甜香气。
明明那双水灵灵大眼睛还挺好看的,低下就看不到了……我在心底悄悄惋惜,一边借课本掩护低声对她说道:
“有事?”
叶惜白,担任我同桌一职已逾两年。如果演一出青春连续剧,男女主角是楚萧和叶惜白,那大概就是一场默剧。毕竟两年间,我俩之间的对话不超过十句。
我对做我同桌不容易一事有所自觉,因为我的性格算是不好对付,不然穆微微那女的也不会找上我。但自我反省是有必要的,我也偶尔会思考造成我俩间寡言少语的理由。
缘由一,听说学历差距有时会成为沟通的一大鸿沟。
对此我有相当的自信,足以抬头挺胸。在同一间教室读书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想叶惜白同学大概也不是蛰伏民间,暗地视察各位科任老师教学水平多年的学界大牛。毕竟有时在授课内容晦涩难懂时,她还会手拄小脑袋,眼睛瞪大,焦点却无神地强忍睡意听课。
缘由二,价值观的巨大差异令二人人鬼殊途。
虽然叶惜白同学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气质的确让人怜爱,有种病弱女鬼下凡尘的感觉,但我也不是宁采臣,更没做什么需要她报恩的事。说起来,我们之间压根没有过什么交流,根本不会出现“豆腐脑咸派是异端!甜派才是正义!”“胡说八道,不爱咸派都是未开化的蠢猪!”之类的价值分歧。
缘由三,我曾经在什么事情上惹恼了她。
终归,还是往最不妙的方向去想了。我唯一不敢肯定的可说就是此事。毕竟人类往往会对自己的记忆消磁,那些不利的不好的不美妙的都会在心底结痂,甚至完全忘却。
如果有什么理由导致叶惜白同学对我不屑一顾,这大概是最接近的可能。
偏偏我又根本不擅长这种事。青春的少男少女们,心思就像青春痘一样敏感纤细。
我得罪叶惜白同学的事或许有个五六七八件,可这在一些人心底成为疙瘩的事情,或许在午后窗边,在其他人亲手栽下的盆栽新泥中,还未悄悄冒芽。
“那个,”
叶惜白怯怯地出声,敛着眉眼轻声对我说。
“刚才,有人找你。你去了办公室,就,托我传话。”
我有些感动地听着叶惜白同学陌生又温厚的嗓音。两年的同桌时光一瞬间在我眼前被唤醒——嗯,大概放不到十帧就可以完结了。
咦,原来我不是青春剧的男主角吗?这路人般的剪影一定不是我吧?
“噢,那大概是我前任,她是不是穿三年级的校服,戴着眼镜,绑着单马尾?”
我稍加思考,立刻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唔,唔……”
叶惜白吃惊似的张着小嘴,那张樱桃小嘴就算张再大估计都塞不进一个鸡蛋吧。总之,她惊讶之余,仍好好地回复了我话,
“嗯,她很高,很白,很好看,很好说话。”
她忽然固执地望着我,目光一寸不肯离开地驻留在我脸上。看得我脸上有些发热。
“怎么啦?”
我无法无视小女鬼的反常举动,只好用尽此生温柔地温言道。
“楚萧,声音好恶心。”
“呜咧——?”
我被这一击意想不到的直球攻击打中,痛苦得几乎胃泛酸水。
俗话说,没有期待就没有伤害。我浸淫穆微微之道多年,对她的毒舌攻击早已习以为常。但人畜无害的女生忽然声音清冽地这么说我,还是令我眼前一黑。
“叶惜白同学……你……”
无视我如中箭豪猪般凄厉的哀嚎——所以说,豪猪中不中箭看上去也没差别吧,叶惜白自顾自说道。
“楚萧刚刚说,前任。什么意思。”
“……咦?”
“……?”
叶惜白歪起小脑袋,纯粹的目光依旧固执地不肯挪开。
“那个,我大概说的是前任社长吧。毕竟,是她指定我接她的班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