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要幸福哦。”
奇怪,周围寂静无声,只能数着自己缓慢的心跳与呼吸。害了热病般的体温在我体内蹿升——
真难搞,又发烧了。躺在床上的我紧闭双眼不愿睁开,漆黑与寂静像是深海一般将我包围。反正,睁开眼睛,也只是头顶苍白的天花板,与父母无力的微笑。
我厌倦了一切似的坐起身,靠在床头不愿动弹,低下的头颅没精打采,任凭没经过打理的一头长发胡乱披散在肩头。
总归,我只是个不断给周围人添麻烦的女人,这样想就会好过点。可是,为什么还要冲我微笑。
泪水模糊眼眶的同时,母亲表面下还隐藏着什么的无奈笑容在我面前却开始清晰。
“要幸福……?”那是什么正论么,明明我的周围人都这么痛苦,却唯独对我这么要求。
我坐在梳妆台前,重复机械动作般开始化妆。涂了一半的嘴唇忽然抿起,我停下抬起的手,看向镜子里我绯红的脸颊。
“要——幸——福——哦——”
我的嘴唇无声地一张一翕。镜子里,那个像瓷娃娃般的人偶表情淡漠,也对我做着同样的动作。
紧闭的卧室门外,开始传来经过隔绝仍显得心惊肉跳的打斗声,辱骂声,摔砸东西声。
沉重的闷响,那应该是父亲或母亲打斗时摔倒的声音吧。
我不去理会,一丝钝痛却从心底开始蔓延。我继续无声地对镜练习,重复这句像是在麻痹,又像是在寻求解脱的咒语。
于是,两行清泪忽然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隔天,我初中三年级毕业的那个盛夏,父母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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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介男友。
说来或许奇怪,请容我无法以谈恋爱中酸酸甜甜心境的主人公姿态向各位介绍。毕竟他只是区区一介男友。
如果硬要把男友分成“喜欢的男友”和“讨厌的男友”两类,那么他无疑属于后者。
我们之间交往的事迹实在是乏善可陈。如果你以为有着像一般校园恋爱喜剧中,男女主角令人dokidoki耳热心跳的事件发生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所谓男朋友,就是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给你带来无穷麻烦与困扰的,犹如那充斥着搞笑艺人的综艺节目里,那不谙运镜拍摄、节目编排、化妆灯效,却还要胡乱凑CP立人设的愚蠢制作人一样。
啊,但请容我再向各位重申。我并非以自身经历来建议大家不谈恋爱。恰恰相反,恰逢青春谈一段金色时光的恋爱,与她或他感慨人生中的确幸与美好,那正是我所鼓励的。
但恋爱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如果不幸摊上的命运之人,是名为“楚萧”的这样一个零分渣男的话,那么灰暗的色调无疑就要染上你青春的画布。
总而言之,恋爱一事,无疑就像是拆盲盒。即使到最后你痛心于当初的运气不佳,也只有重振旗鼓,与当初少不更事的自己进行伟大的和解,然后笑对人生。
放学后的校门口,我和闺蜜并肩走在如织人流中,她轻轻地和我咬耳朵。
“穆微微微微微微——姆——mua!微微姐?穆微微?微微?小微?小微微?微儿?唔姆姆……理我一下嘛微微!”
我的闺蜜沈依然正在对我表达不满。
“好啦——”
我有些无奈地把她圈住我脖子的双手放下。她是我在学校里最好的闺蜜,一向都喜欢缠得我很紧。
“怎么啦?”
“因为,穆微微微最近都不和我说话嘛。”
以叠词形式唤我的依然可爱地嘟起嘴角,被我解开的双手开始掰起指头算数,
“你看,这礼拜从周一开始,就一直有些心事似的,在学校里和我讲话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晚上在家用QQ聊天回复也不及时。还有还有,明明不参加社团活动的说,放学后却经常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啊!”
依然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道说……和男朋友最近进展不顺利?”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大概能猜到是这种展开。如果我状况不对,往恋爱不顺方面去猜算是人之常情吧。
我也不是在抱怨。受到类似困扰的,这世上肯定也不止我一人。只是唯独我,有着必须需要澄清的立场。
“依然,我和那家伙,可没有什么进展与不进展的说法哦?”
“咦——?可是穆微微微不是楚萧同学的女朋友吗?还是说,你们俩已经如胶似漆到不需要有进展了嘛?”
“没,有,啦!怎么和你解释呢,我和那家伙之间,只是类似契约关系的一种哦?”
“契,契约关系?”
“嗯,我做他女朋友,他做我男朋友。双方互不干扰互不侵犯,就是这样一种达成共识的感觉吧。”
“那,意思就是说,实际上是假男女朋友啰?”
依然像只可爱的考拉一般发出小小的惊叫。
这种说法也不准确,我和那个男的,应该是货真价实的男女朋友关系。
只是这种独特的男女朋友关系只存在于我们二人之间,要对外人解释起来也麻烦。于是我就权当承认,向依然点了点头。
“那么那么,你们没有牵过手吗?”
“没有啦。”
“那么那么,你们也没有过抱抱吗?像是充满爱意的,呒——地一声热情抱上去的那种感觉!”
呒——地一声抱上去,那是种什么情形。在我脑内无法形成具象的情景。总之我歪了歪头,驱散这些无聊的想象,肯定道:
“也没有啦。”
“唔——那么那么,kiss也没有吗?亲额头、亲脸颊、亲头发、亲睫毛和鼻尖,还有接吻!”
“那个也没有啦。话说,明明我都否定了,为什么感觉提问的等级还越来越高了——”
“难、道、说!sex也没有吗!”
“嘎!”
惊慌之余我发出了鸭子叫般的丢人声音。
“嘎?难道穆微微微还不知道sex是什么意思嘛?sex嘛,就是那个啦,那个,做a……”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擅自捂上了身边闺蜜的嘴巴。
“唔——唔——唔!哇……”
在我怀里的依然不安分地扑腾,素净小脸涨得通红,被我捂住的嘴巴里还断断续续地传递声音。
“乱说话的就是这张嘴吗?那个怎么可能会有啊!”
我紧张兮兮地对被我钳住的依然低声说。
“说到底,那个笨蛋处男根本也不敢动这个念头吧。明明被我挽住都会身体僵硬,平常对视都不敢超过三秒,向我表白的时候声音也在发抖!”
“还有!明明只是一介男友!却到处沾花惹草,有了女朋友还对其他女孩子笑脸相迎,经常和女友以外的女生连续说三句话以上。说到底,居然和女友以外的女孩子呼吸同一个地球上的空气,根本就已经算得上是出轨了吧!”
仿佛打开了什么潘多拉魔盒,又或许我身体里某个开关被触动了,我的音量愈来愈大。
“那,那个……微微……”
已经脱离我钳制下的依然胆怯地开口说话。
“进展?牵手?拥抱?接吻?怎么可能啦!这种事情我全部,根本,不可能,也从来没有做过!那个男的就是这么恶劣的程度!”
……
呼吸渐渐平静,嘈杂的人声在我耳边逐渐唤起真实感。冷静下来后,就只能听见自己胸腔内不断鼓动的聒噪心跳声。
我刚刚说了些什么?
面前的依然满脸尴尬地扯着我的袖子,似乎想带我赶快从现场离开;校门口前的马路上川流不息,来往的行人却有一部分驻足停留,脑袋纷纷侧向我们这一边,仿佛定格的胶片;或惊讶,或好奇,或好笑的目光成堆地投向我。
“快走啦,微微。”
只有在正式场合,或有很多外人在的场合,才这么叫我的依然,不由分说扯住我的袖子,把我拉离现场。
机械式向前迈步的我迎着夕阳,在身旁好闺蜜的匆匆脚步声中,放空大脑,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被茜色染红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