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第三节课结束后，迎来了一天当中久违的放学时间。
教室外的走廊挤满了学生，教室里的人声也沸腾起来。有人趴在能瞧见操场的窗边，因为夕阳下练习高抬腿的女健美操社社员发出怪叫，平时的好朋友对坐在堆满书的课桌前，分享今天的学习和轶闻。
我在座位上整理凌乱的教辅书，忽然感到身侧同桌投来的目光。
自从昨天送她回家后，今天早上走进教室，和叶惜白对上目光，就看见她小脸不同于以往地亮了起来，好像看见主人回家摇着尾巴的小狗。
同桌关系改善总是好事，昨天也不过是放学路上偶遇的一个小插曲。我便想着按以往的方式和她相处。
“楚萧，要回家吗？”
叶惜白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夏日木屋檐前结着的风铃。
“嗯，我今天想去食堂，准备留校晚自习。”
我回答道。
距离期中考试不到两周，紧迫的氛围已经瘟疫般在教室蔓延开。我虽然是汤唐口中的“逢考必过”，实际上也花了绝不少于他人的学习时间。只不过在时间和效率相较而言，我更看重后者。
“嗯。”
叶惜白点点头，不再和我对话，转头专心做她自己的事。
我重新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去找讲台旁的汤唐，又有一个不速之客的身影挡在我面前。
“啪”地轻声，空中如气泡般爆裂开仿佛水果糖的甜香。秋日澄空般洗练的乌发垂落，轻轻摇曳的发梢诉说着孩童宝藏般的秘密。身上套着的制服洁净平整，但寻常的制式校服反而强调出来者如春山般柔软起伏的身材曲线。白皙修长的手指相扣，如拨弦般轻颤，似乎泄露出来者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我抬起头，穆微微正左右快速移动着眼神，轻咬着薄唇低声道：
“那个，要，要不要一起，去吃……”
“啊，楚哥！我搞定了！走，干饭去！”
从讲台旁传来震响，似乎写完最后一题的汤唐猛地拍桌起身，热情地向我咆哮道。桌上的课本都仿佛踩在气垫床上在空中跳了几跳，整个教室的目光都向他投去。
我可不可以假装不认识你？你是想杀个官差偷个官印然后跟我搭个伙啸聚山林么，别吓到你边上那个文文静静正埋头写作业的女孩子。
“好啊。”
我应声道，正打算离开，想起穆微微刚刚好像还有话没说，就问道：
“对了，女朋友你刚刚说什么？”
“没！没什么……”
穆微微像只被摸到肚皮的小猫般一激灵，连忙摆手道，
“你，你们去吧……”
“好，那你也赶快去吃饭吧。”
我点点头，侧身穿过走廊，在门口和久候多时的汤唐勾肩搭背，出了教室。
和穆微微擦肩而过时，似乎听见轻声的“笨蛋……”。但那很快就被嘈杂的人声淹没。
大概是错觉吧，我心想。
“楚哥，你最近复习的怎么样了？”
我和汤唐走出食堂时，夕阳的余晖尚未燃尽，彤云像是天边的群马朝远方奔腾，白色衬衫一般干净的秋风轻微拂面，使耳边来往的同学、老师的跫音都显得轻快许多。
汤唐咬下手中一大块当做饭后甜点的牛角面包，嘟囔不清道：
“什么动能、动量、冲量，完全搞不懂啊。”
我双手背在脑后，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随口道：
“要不，我给你举个例子。假如你现在脸朝下摔在水泥地上，会怎么样？”
“那还用说，当然会很痛啊！”
“那么试想，假如你以同样的方式摔倒，但这次是摔在女孩子E cup的胸口上呢？”
“啊……”
“那个，我只是举个例子，拜托你不要陷入遐思，口水拖这么长。”
“哦哦，好的。那还用说，当然会很美妙啊，那么软那么香……”
我无视他又要被勾出来的口水，耸耸肩道：
“这就结了。动能，动量，冲量三者的奥妙，全部蕴含在这个例子当中。”
汤唐愣了愣，连张开的口中掉出来了面包块也没发觉。
“楚哥，我悟了。”
“嗯嗯，很有慧根。”
我在和汤唐相互扯着这些没有营养的对话，一边穿过通往教学楼的林荫道，眼前是被竖起的铁丝网拦住的操场。
阳光不算刺眼，绿茵场上有人踢着足球，皮球在空中划着新月般的弧线。沿着塑胶跑道，有人脖子上挂着运动毛巾，挥洒汗水继续着不知道第几圈的跑步练习。
即使是在同一所学校，大家也被划分出不同的生活轨迹、不同的圈子、不同的人生方向啊，我默默地在心里想着。
没来由的，我想起了那个女的，以及刚才她怯弱的、似乎还有什么话没出口的神情。
她又是怎么打算的呢？众星捧月的她可以继续做个好学生，安稳地升学；也可以向众人诠释什么是真正耀眼的青春，鹤立鸡群，割麦子似的俘虏拜倒她裙下的所有男生；甚至她即使就此销声匿迹，在很久很久的后来，拿出相片怀念的人们，也最不会忘记她曾经夺目绝艳的容光。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焦躁，揪痛的感觉从胸口传来。穆微微冷淡的表情仿佛抹不去的记号笔字迹，持续地出现在我眼前。
她是怎么想的？对于自己的内心、对于自己的周围、乃至对于我们间这种别扭的关系。如果她说“就此结束吧，我不想再陪你扮演这种无聊家家酒了”，我会作何应对？是洒脱地与她结束这段契约，还是不断纠缠，不敢踏出这个我们自己建立的，让自己安心的樊笼？
我重新咀嚼她近来忽冷忽热的态度，眯了眯眼，这女的，我果然一直就搞不懂。
“楚哥，你听说了吗？最近市一中过来跟我们校足球队打友谊赛了，好像就在这几天。”
汤唐在我身边说，
“反正现在距离晚自习时间还早，要不去看看？”
“这样啊，那就去看看？”
我迟疑了一会儿，说道。
“就在那边操场上，说不定到时候还有穿露脐短裙的大白腿女生在边上当啦啦队呢！”
汤唐看上去眉飞色舞。
“你想看大白腿？我的腿不够白吗，还是不够长？来给你看看……”
我说着作势要捋起裤腿。
“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楚哥你的毛，毛要把我刺伤了！救命，要长针眼了！”
“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