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被折射的真相
part.15：雪原上的孤影
异界历 099年 X 月
“咚咚咚！”，“咚咚咚！”
杰荣敲响了唯一一间正开着灯的房门。
“嗨，马上就来，等会呀！”
从里头传出了一位男士的声音，之后，又传出了一连串不和谐的物体间的撞击声，感觉像是一堆书籍从架子上一同下落的，乱糟糟的噪声，最后还隐约附加一段人少儿不宜的责骂话，责骂的对象似乎就是他自身。
杰荣一耳贴紧着门扉听到了这些本是多余的东西。
最后听到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后，赶忙收回偷听的姿势，立正站直身来。
门扉，在杰荣站好的下一秒后，被轰然打开至一个广角那么敞开着，视野被瞬间扩大，扩大到几乎可以看到大半个房间里头的一切了。
“你是……”
这是对陌生人很自然的一个拖着长长尾音的见面礼仪。
“您好，我是杰荣·科罗德。”
“科罗德……等等，听起来好熟悉的姓氏哦……”
在异界里，在完全不知对方姓名的时候，达成共识一般，对陌生人的全名有着偏向姓氏一边的关注点，认识了之后会倾斜到另一边，也就是名，以此呼叫对方。
“呃，呵呵……”
杰荣趁机在对方抱着似曾相识的想法挠头弄姿的时候执行了“扫描对方”的任务。
[既然是曾与哈普做同学，那么性别、年龄这些可以彻底忽略……不行！为什么他有着乌黑又茂密的卷发呢……年龄有待考察。总体看此人长得比我略高，可是大瘦！穿着类似兽皮的宽厚大衣在宽度上还没我裸身时长……说到关注点最密的地方呢，由于太过白皙，哪怕是细小的皱纹都没地方躲藏，深邃的蓝色瞳孔依然是水汪汪的，只是……糟蹋这一整块很自然的脸的，是靠近左侧眼睛的三条疤痕，而且中间的一条，似乎是有越过他的左眼，不知道这伤疤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我有点毛骨悚然了……]
BGM：《日比野则彦，BLASSREITER OST1，T27，Church》
“我知道了，科罗德是埃迪·科罗德的那个姓吧！”
“正是，我是他的儿子。”
“嗨，是嘛，进来进来，真是在神奇的地方遇到更为神奇的人啊！里面有火炉暖身，在外面傻站也会冷死人的。”
看起来阿挪·马丁是个相当随和的人。
他们六位有序地来到了充满着暖色调的木房，打量四周，地上确实很混乱，靠门这里怎么看都是狼籍的，杂乱地展现出众多静态花样和姿势的书堆，而房内的一角有着火烧正旺的火炉，上挂着一大桶冒飘着热气的水，仅仅是观望，便可以感受一股炽热的暖意在体内回流，而宽大的御寒斗篷霎时间变成了多余的累赘物一般裹着渐热的身子。
“真不好意思啊，你看这房间乱的糊涂，我也没有什么椅子给……”
话音未完，大家纷纷说着不用在意礼节的客气话，配上很勉强的脸情和动作……
“那好，只能为难你们坐在木板上了，然后要喝水，呐！那边！”
他右手轻搭在杰荣左肩上，左手指了指烧得正旺的火上方挂着的水桶，“你们可以自己倒咯，我先整理下刚不小心和我的脚杠上的书籍。”
过会，当他整齐把书摆放到靠着桌脚那里后，他回到了他的座位上，拿起了红笔快速写下几个字后，把那一张纸放到最下面。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呀，我很好奇哦。”
他在翻纸的时候顺便吐出这样的话来。
“阿挪，那个……还记得我吗？”
坐在最靠近火炉，但与阿挪有着最远距离的谢堡用着勉勉强强可以把话传达到阿挪耳里的音量向他问道。
“啊？”
阿挪显然听不太清楚，但是他没有转过脸，依然将大多注意力放在桌上的纸堆。
“还记得……谢堡·滨森吗？”
这次声线明显放大了许多，很轻易就传到让房间内的每个角落。
“谢堡呀，当然记得了，不就是弹琴高手的那家伙吗，怎么了……”
话音刚落，阿挪意识到了刚才似乎有瞥到了琴弦的样子，这次终于把视线从纸上移开，当与某人后背上的竖琴汇聚时，大悟地说着：
“没想到连你也来了啊，太奇迹啦！”
不过此时话锋一转，长叹说道：“不过哎……你们这些客人的现身注定着今晚我不大可能回得去了，又要在这住一晚啊……”
他从座位上离开，走到可以面对所有人的位置上，一屁股兴奋地坐了下来，地板也响出了一丝丝咯嗒声。
“我看，你们都知道我的名字了吧，呵呵，但是大多不熟面孔的你们该向我自我介绍下了。”
“我叫杰荣·科罗德，是队伍里的队长，不过这要害那位大叔啊，我并非自愿去当啊……”
“是吗？哈哈哈……谢堡你太坏啦，还是那么爱指示人家！”阿挪随意地大笑起来。
“我是杰荣的妹妹，斯泰西·科罗德，职业是弓手。”
“哟，弓手在宏特罗是最受欢迎的分支啦！”
阿挪再次像是抢着节拍对小西的分支职业做出点评。
“我健飞斯特·布朗，是名厨师，一路上为他们负责后勤工作。”
“了不得呀！厨师能够有机会跟进大队伍一起冒险是个绝对难得的好机会！小子，不错！”
“我是副队长小林骏，是个武士，请多指教。”说完很干脆地弯腰90度致敬。
“中川来的？”
“是！”
“我是宝妮·莱媚，来自伊利萨克镇，分支是魔法师，加入杰荣之前是跟小林骏进行两人训练的。”
“哦，了解……”
突然之间阿挪浮现出很是暧昧得完全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的表情。
“下一位就不必介绍了，呃嗯……”
当他瞄到了最后一位时，趁着细小的时缝立即补充道。谢堡也懒得对此做法报以任何评论。
“那么，欢迎你们来到雪之梦境——格拉斯亚！异界里最为美妙的净土！这里是位于西格拉西亚冰原东北端的格拉斯亚使者学校，而且还专门为路过这里的旅人在二楼打造了六间客房供休息，外面天也黑了下来，你们今晚就不用客气用上几间吧。”
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拿着油灯为有些疲感的他们上楼指路，并嘱咐他们先躺下休息……
“非常抱歉，其实我今晚还有一堆考卷还没改完，接着要做分析总结工作，为下周要上的课程做准备……杂七杂八的，很多就是了，所以呢，实在对不起，今晚不能陪你们并满足你们太多的需求，请多见谅，但是明天若要想疯狂一天，我就奉陪到底！那么，祝君晚安……”
接着，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在一瞬便生成了，可是被他的一次弯腰给遮住了，且在弄直身子前立即转身，快速下楼，再也看不到脸上表情有着怎样耐人寻味的延伸……
毕竟不能连累只有他这么一个支撑着这栋建筑所有事情的教师，他们也深深体会到谢堡在夜晚寂静的山顶说的那段志向：
——阿挪他很坚强，不仅打造了一栋屹立于冰冷雪原上的学校，完整地填补父亲死前没能完成的遗憾，并且从老师口中还得知那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在管理着学校的一切事物，所以，为了能够跟他见面，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微弱帮助，并且踏入我从未踏上的新环境，哪怕是耗尽全力，我也要抵抗无论有多凛冽的寒风，朝着南方之彼端走去！
BGM：《山下康介，Dragonaut OST1，T11，Dragon no Nazo》
回到座位上埋头已有数小时之后，阿挪身心终于获得舒缓的准许，简单地伸了懒腰，自豪目睹了几天未改而堆积如山的作业和试卷在自己将近脱臼的手下屈服。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便来到一日里最为孤寂的时刻，没有了文字的陪伴，更没有可谈的对象，很多时候都是走到背后的卧室里躺下入睡。
不过今天，他本有机会一改他自己认为颓废的时段，只是却因为这些逃脱不能的任务葬送了难得的一次佳机。
所以，就算任务大功告成，还是没有丝毫兴奋的元素能够从他的脸上生出。
“啧！”
当人心情烦躁或思绪混乱时，经常从翻动的嘴唇间发出浑浊短促的气声……
[ 刚才的做法是不是太狠了，没有商量余地可言就多管闲事叮嘱他们早点休息，他们毕竟不是那些孩子们啊，才握手认识不久就留给对方不好的印象，也许他们正在房间里诧异地说三道四也不奇怪，虽然细数今天的忙活确实让我压不过气，但是……难道我必须放下手头的忙，拿瓶温酒在充满酒精和木柴芬芳混溶的屋里与他们逍遥过夜，而不应像是对待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没说到几段话就被我轰赶进房吗……]
阿挪拼命搔痒卷发下略微不适的头皮，想着对他来讲很是左右为难的话题。
“咕隆咕隆……”
……
……
“吱吱吱吱吱吱……”
炽热的火光把融有阴郁气氛的暗红色房间照亮成偏赤橙色，熊艳的火势开始蔓延，就刚才，阿挪前往火炉增添的几根木材迅速达到了燃点，释放出心旷神怡的热量，混有使心淡定的鲜木焦味，飘香一整屋子。
试着放松神经与肌肉，斜靠在椅背，心平气和地在脑海浮想着用简略的线条勾勒的画面，有山，有水，有树，有花，适当配上小巧的蜻蜓和活泼的鱼群，附加微弱但动听的蝉声，以及……
“阿挪……”
阿挪被这微弱的叫声吓地突睁双眼，倒吸一口气。
“是你呀，还没睡啊？”
如此特急的场景变换，阿挪的语气显然达不到心平气和的最理想状态。
“睡不着，被强迫的睡眠是难受的……”
他的声线依然是被过分压低了，让人听着也不像是故意为了保护宁静的气氛而做。
“我说，二十年来你是不是变得太多了啦，讲话的声音变得这么小声。”
谢堡面无表情地摇着头。
“夜深人静嘛……”这音量总算是回到正常水平。
“明天你要到村子逛逛吗？对了！顺便给你展示琴艺的好地方吧，我也好久没有从走廊上聆听呢！明天你可要弹到我出现耳鸣才行哦……”
谢堡只是回以莞尔一笑。
“来，给你倒杯水吧，”起身之初又继续说道，“酒呢，待会送上吧……”
话音未落，谢堡便抢拍地吐出一连串否定字。
“哇，你这二十年来做了什么坏事啊，连饮酒的胆量都消逝了，甚至说话也像害羞的女生一样，现在的你与印象中的你相比，两者共同拥有的方面几乎全无了啊……”
说完，把温水递给接杯行动迟钝的谢堡。
“这里有多少学生了？”谢堡终于主动问上了一句。
“二十来个吧，不多，都是埃斯基多来的，相当难管呐，年龄最大的都有二十几岁了，可是实践技术还不及一些毛头小孩，但是，也不要认为那些好动的不绑上绳子便会跟丢的小孩也好管啊，我们都是五十岁数的老人家了，都是被他们耍得团团转的首选。”
“为什么不叫个人当个助手之类的……”
“谁要在这么偏僻的极寒条件下干事呀，没有毅力的话我看还是自己来吧，毕竟看到这些活泼的孩子们，我的后背就会自动被赋予了轻身效果的一对洁白的羽翼，更何况在常年被积雪覆盖的大地，提供了互动玩耍的天然场所，怎能不受他们的熏陶而快乐呢……所以，如果是怀着‘这工作有点压力，不确定能否干得好’的心态的话，还是去别地合理用时为好，在这里，我不允许出现任何的压力！一定要自然地让我感觉不到你和孩子们有任何一方面的隔阂来做好这事才行……”
“哎，这设定也设得过高了……不过真讽刺啊，我甚至还不如你刚才所描述的人呢……”
“这怎么讲？”阿挪有趣地翘上了腿，吸进些许温水润喉。
谢堡把二十多年来讲到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的经历详尽地从头到尾讲述。他对此并非产生任何自豪感，正常的人也绝对不会吧，这样对惨淡经历的复述只会引诱更多的人对自己的藐视和耻辱吧。但是，每次遇到好友，哪怕是龙使，哪怕是杰荣、小西他们，甚至哪怕是真的不好意思向黛西说出，他也或多或少地讲了。
面对眼前不是很特别熟悉的同学，他也酣畅淋漓地倾述。
他只想要让人从中获得一些能够应用在未来生活上的启迪，同时，也强迫着自己不得不为了解除缠身的孤影尽可能与人们分享，让一直孤单承受着一切事物的他逐渐打开长时间处在紧锁状态的心扉。只要有人肯坐下来，花几分钟的时间静坐倾听属于他的往事，他永远会含着感谢的语气毫不拘束地畅谈，似如本能一般，无需经过太多复杂的程序来得意实现。
“没想到这一路你受尽了苦哎，如果那些对话和语气有刺激到你身心的话，真的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
带着颤抖的，不敢尽情开放的声音，阿挪透出了自己对谢堡的同情。
“一个人饱经风霜，为了寻找打开走向曙光照耀的未知彼方之扉的钥匙，在充斥着风雨、黑暗与落寞的绝望崖边孤零零走了二十年上万公里的路途，实在是……”
阿挪宁愿强硬地逼着断续的哽咽带来理气上的不通，也不敢在最后时刻用泪水宣泄，他希望最后看到的是房间一角清晰的，烧得火热的烈焰。只有这样，他才仿佛感受到那段话语里的对方犹如欲火焚身，是多么想要灼烧这些污痕，化为飞扬的碎尘漫飞，归入包容一切的大气！
“谢谢你，阿挪，我很感激你能有所触动，这样，我应该能够踏实地睡下去了吧……”
谢堡就这样留给阿挪今晚的最后一句话，然后整个人就像被灌多了酒精一样，萎靡不振晃悠悠地走上二楼，可谓让目送他的阿挪有些提心吊胆，因为今晚的一大缺失就是少了酒的陪伴，他不应以那样的走势上去的，只好认为是睡意渐浓的缘故吧……
[把封闭于内心的不闷赶出，我想困意也自然而然会袭来的吧，那么晚安了，谢堡·滨森，在历经多少个日月的迷茫之后，祝你能有一夜安宁的睡眠……]
TO BE CONTINUED…
NEXT：part.16—最后的目的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