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意外之战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从实力上说，凌河根本不具备能被称为「战斗力」的素质：他手握的铁管被来犯者轻易地击飞，自己在勉强躲闪了几下后，因为走步失误自己绊倒了自己，差点被来犯者合身压倒。
通过贴地狼狈翻滚才躲开来犯者的凌河尽可能快地从躺地转变成蹲踞式，然后他看到自己那根被击飞的铸铁水管诡异地悬浮起来，对着来犯者的脑袋兜头敲了下去。
就在来犯者被这突然的攻击一下打懵，脚步踉跄的同时，几百米外，有什么人正在快速奔近——奔跑的脚步声咚咚震响，似大象又似恐龙。等来犯者稳住身形，那人已经奔跑到近处，一个上勾拳将来犯者打上十几米高的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回地面。
巨大的冲击下，来犯者甚至没有些许挣扎和扭动，就铺陈在地成为了一团死物。
「你没事吧。」
听到这句问话，凌河才定住心神，看着眼前这位在刚才兔起鹘落的战斗中救援下自己的人：
这人的服饰相当复古，淡奶黄色的亚麻布裁剪成利于活动的传统风格衣着，衣袖与裤管都只有五分长度，显露着一身的古铜色皮肤与健壮虬结肌肉。他的面庞上布满纵横交错的沟壑，第一眼过去给人的判断至少超过五十岁。即使他的上身已经足够雄伟健硕，那两条双腿依然比他的双臂更要粗壮得多。
此时，他站在凌河身前，魁伟的身躯像一座铁塔，塔顶的一双英目俯视着凌河，静静打量着他。
「你没事吧。」
他又一次对凌河发问，但躯体丝毫未动。看得出他没有伸手相扶的打算。而此时，凌河因为身体与心灵上一同产生的强力震撼，在短时间内既站不起来，也回答不出什么。
「啊啊啊，老哥你真是没用啊。」旁边传来凌音的声音。她大大咧咧地伸手，一把将凌河拽起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过来的。
这时，地面上来犯者的尸体开始变化：组成躯体的物质开始虚化、发光，最终化作大大小小的蓝色光球消弭在空气中。
「跟我来，她要见你们。」面对着让凌河瞠目结舌的诡异现象，壮汉只随意瞥了一眼，点点头，然后对着凌河他们说了一句，转身引路。
……
壮汉没有领着凌河凌音走太远。
他们一起来到学校图书楼背面。壮汉看了看周遭状况，走进图书楼的消防通道，推了一辆轮椅出来。
轮椅并不空，有人坐着。比起寻常轮椅，眼前这辆轮椅有个非常特异的不同：在轮椅使用者的胸腹交界处有一块前悬的小桌板，桌板左右前三个方向边缘上有着几乎垂至地面的桌帷，挡住了轮椅使用者胸口向下、脚踝向上的所有身体。
轮椅使用者是一名少女。她面戴泛着银光的金属面具，遮挡住整个前脸。耳畔，亚麻色的长直发柔美地流泻而下，顺从地披在肩后。即使被桌帷遮住了大半身，依然能看得出她身着一整套牙白色的连身裙。双手随意交叠在小桌板上，手指颀长纤细，肤色白皙透明。其中一只手上拈着一株嫩黄色的向日葵。
「很高兴见到你们，觉醒者。」少女抬手摘下金属面具的下半截放在小桌板上，开口说道。但她的声音让凌河有些意外：如果少女的外貌给人的印象大约在15至17岁，那她的声线则偏成熟了些，约在17至23岁的区段。
「请原谅我们在你遭受红兽袭击之后才介入战斗。」少女向着凌河微微低头，似是在致歉。「相互取信是一件困难的事。如此选择是我们能找到的、效率最高的方式。」
「没有关系……不如说……谢谢。」凌河的左手捂着还有些发痛的躯体侧后方，向少女和壮汉道谢。「你们会向我们说明这一切吗？这个空间，还有……魔法使。」
「当然。先介绍一下我们。」少女说着，用向日葵指着自己：「宫云雪，我的名字。虽然看上去年龄差不多，但我比你们至少要大五岁哦。」
「嗯……我听出来了。」凌河指指自己，又指指凌音：「我叫凌河，这是我妹，凌音。这位大叔是……」
「李程洛。」宫云雪随手把手持的向日葵搭在肩上，似是在指着背后推轮椅的李程洛。「如果需要方便出口的昵称，叫我们‘程叔’和‘云姐’就行，最好别提及我们的姓。」
说到这里，宫云雪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个世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挺麻烦的。」
……
宫云雪的说明并没有就地在图书楼的背面继续。她简单示意凌河凌音跟着李程洛，四人从图书楼的消防通道向下走进负一层，李程洛掏出钥匙，打开一扇目视很久没开启过的防火门，显出一条地下通道。
通道不长，黄色大头灯泡的照明中，凌河能隐隐看到顶部布着的各种管道。前行还不到一分钟，通道就没有了去路，现着一扇与通道入口几乎一致的防火门，唯一的区别是这扇门相当新。
李程洛沉默地打开门，推着轮椅进入，并示意凌河和凌音两人跟进。
壁装日光灯的白光投射在四面的混凝土壁上。这片空间很像一个没有装修的中型地下车库：四面墙体与中心的几道立柱表面均甚粗糙，看不见任何装修的痕迹，仅水泥地面光滑平整。温和的嗡嗡声似乎是不知道在哪里运行着的换气扇，让凌河没感觉到普通地下室空气惯有的那股潮湿与憋闷。
「哇哦……秘密基地的感觉。」凌音的小声感叹切中了凌河的相同内心评价，但他没有像凌音那样径直说出口。
「你们都知道溪南职中隔壁的那片废旧厂区吧？」在地下空间的正中央，宫云雪示意李程洛将轮椅调转方向，正面对着凌河凌音二人。
凌河点头，凌音摇头。
「不了解也没有关系。这片废旧厂区是溪南印刷厂的旧址，搬迁以后一直没有被重新开发，只关闭了厂区不允许闲杂人士进入。我们所处的位置就是旧印刷厂的原地下仓库。选择这里作为营地，从各方面来说，逻辑损耗都是最低的。」宫云雪说。
「逻辑损耗？」凌河敏锐地抓住了宫云雪叙述内容中的一个关键词。
「这个概念先不忙说明，相信你还有优先级更高的疑问希望得到解答，对吗？」宫云雪微笑以应。
「……是的。」凌河又一次感到了些微的挫败感，但想到这是对方与自己的年龄差带来的成熟度积累，负面情绪就没有先前魔力量不如凌音时那么强烈了。
他摇摇头，开始向宫云雪询问胸中快积满了的疑问——
凌河：「这片空间是什么？」
宫云雪：「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习惯叫法，并没有统一的正式名词。譬如我们，只简单把它称呼为‘空间’而已。」
凌河：「这片空间有多大？」
宫云雪：「全域覆盖整个溪南镇，边界至镇口的国道与高速公路收费处为止。」
凌河：「能从那里离开吗？」
宫云雪：「不能，空间边界的屏障阻止魔法使通过，但不影响普通人正常进出。」
凌河：「魔法使究竟是什么？」
宫云雪：「拥有魔力、能够使用魔法的人。」
凌河：「我们身周的蓝色光晕就是魔力？」
宫云雪：「那是‘觉醒者’不了解约束魔力方法形成的自然逸散，与没扎紧的气球正在漏气相似。但也有自认为魔力丰富的人有意不进行约束，心理动机与炫富差不多。」
凌河：「‘觉醒者’是指新异变成魔法使的人吗？」
宫云雪：「是的。」
凌河：「魔法要如何学会和使用？」
宫云雪：「这有些复杂。粗略来说，有‘通过学习掌握’和‘经由冥想顿悟’两种途径，也有具备魔力者在特异条件下被动生效的情况。还有一种相当少见的情形：像野生动物的基因本能一般无师自通，比如站在你旁边的……凌音。小李攻击那只红兽救下你的战斗过程我通过视觉共享看到了，那根异常浮空的铁水管其实是使用了‘隐身’魔法的凌音，在旁边拾起进行的攻击。」
凌河：「……红兽是什么？」
宫云雪：「一些因为不明原因颠狂化的魔法使。他们的理智完全消失，有如野兽；失去理智后无法约束的魔力逸散从普通魔力的蓝色变为红色，原因同样不明。」
凌河：「这片空间里的魔法使数量多吗？」
宫云雪：「没有统计，也难以估算。因为并不存在一个能够在空间中建立秩序的组织或机构。」
凌河：「……暂时足够了，谢谢。」
一串连珠炮的提问下来，获得的信息已经足以让凌河停下问询，琢磨消化现有内容。
「云姐！我也有问题！」忽然，凌音高高举起了手。
「嗯？你说。」宫云雪有些意外，但保持了脸上的微笑。
「为什么程叔被云姐叫做‘小李’呢？」凌音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内容毫不重要的八卦提问。
「这个嘛……你就按照他的辈分比我小来理解吧。」宫云雪转头看了李程洛一眼，微笑变得更明显了些，但李程洛依然是目光坚毅地面无表情。
「……追加一个提问：你们只有两个人吗？」被凌音的脱线提问弄得有些无语的凌河略微生硬地插话，只为试图暂时堵住凌音那张放任下去必然失控的八婆嘴。
「不止，还有……啊，刚说到他们就回来了。」宫云雪看向地下室的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条向上的楼梯。
「云姐！我们回来了！」一个活泼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地下室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