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1日16:03。
凌河与纯刚从一栋老旧居民楼狭窄逼仄的楼道中走出。
这栋楼没有电梯，505室就是先前宫云雪所说的“盟友”提供的、疑似觉醒者的居住地。
十分钟前，凌河与纯爬上五层按门铃敲门时，纯敏锐地发现屋门并没有从内部反扣，能直接从外面开进屋。当他们进屋后，径直看见一根从客厅天花板垂下的绳圈、一把侧倒在地的椅子、一张疑似留言的纸条，没有活人与死物。
窗户开着。纯随手拭了拭窗台周围，尘埃厚度表明这现场至少已经维持了一周以上。
沉默，直到凌河摇摇头，向纯提议返回据点。
两人都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消迹”——魔力使用者在死后，遗体转化成魔力并最终消散的神秘现象，原因不明。
这一次凌河没有看到现场，但他还记得最初在学校操场上袭击自己的那只红兽被李程洛大叔击败之后的景象。
两个人沉默着走出小区，拐上市府大道。
天气很好，阳光下，路旁的香樟树在人行道上投下斑驳碎影。
「那个人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选择？」凌河边走边感叹出一句。
「不知道。」纯的回答隔着口罩听起来有点发闷。这种黑色口罩凌河只在同校那些日常混社会、偶尔才露脸的小太妹那里见到过她们戴着扮酷（也有一部分是为了遮丑）：没有健康意义，属于纯装饰品。
然后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两人走上天桥过马路——由于这一路段过去行人闯马路导致的车祸频发，市府大道有很长一段距离范围内路中间使用护栏完全隔开，连接马路两侧的只有这座天桥。
「你不可以喜欢上菜菜。」
走到天桥中段时，凌河忽然听到纯在他身后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啥？」听到这句话的凌河完全是懵的，短时间内他只能说得出这一个字。
「你不可以喜欢上菜菜。」纯一字不改地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错愕之后，凌河的心态转变成无语。
他与菜菜接触到现在还不到五天，就一般的人际关系分类，只能归入“有些熟悉的陌生人”这一档。况且，凌河本就不是同校许多男生那种毫不遮掩的外貌协会资深会员。就算是，菜菜的脸也只能算“有点可爱”，按一般标准衡量总体上甚至不如凌音……
总之，从哪个角度，凌河都找不到自己会喜欢上菜菜的理由。
「没有原因。」纯的语气开始有些浮躁。
「……」这句话一出，凌河反而有些懂了——这种心情，凌河在去年一个自己的损友装模作样跑去和凌音表白的时候也有过（即使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丁半点认真的成分）。
「她是你亲妹妹吗？」凌河问。
看到凌河停下来，纯也停住了脚步，两个人靠在天桥护栏上开始聊天。
「不是。」纯的回答也很干脆。「我的父亲是她的父亲的部下，关系很近，所以我们从前就认识，是おさ……青梅竹马。」
「原来如此，那你喜欢她吗？」凌河的表情带上了一丝微笑——一种许多的青春期人类在面对同类的情感八卦时会产生的正常反应。
「不，她是我的家人，我只想保护她。」与凌河相对，纯的反应可称平淡，甚至摒除了前面出现过的浮躁。
「没意思，如果你是个口不对心，我还打算开导开导你呢。」凌河转了个身，双臂盘着放在天桥栏杆上，看着桥下来来往往的车流。
刚才的日常对话让凌河有了一点错觉：一点回归校园生活日常的错觉。
而凌河脱离这种日常已经一年多了：晨会风波后，他被强行调离了提前班。几个与他关系好的朋友被谈话，要求与他“保持距离”；普通班的新同学们对凌河很友善，但凌河自己选择了与周围保持礼貌得体的距离，直到毕业。
他既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到别人，也不愿意接受这近似施舍的同情——这一点，至少在凌河自己看来是这样。
「我们还能恢复以前的生活吗？」八卦话题带来的欢乐氛围消弭后，凌河抬头看天，黯淡地问道。
「不知道。」纯的回复一如既往地简洁。
「你们进入这片空间多长时间了？」凌河问。感觉到刚才那种无故消沉毫无意义，他用力摇摇头，像是打算将这种心态强行驱赶出去。
「很长时间了。」纯回答。「但最长的时间不在这里。」
「嗯？」听到后半句，凌河微微皱眉。
「我们是从“外部”被运输进来的，这里，溪南镇只是外部更大空间的一部分。」纯说出了一个让凌河惊异的信息。「那个女人给予我们的知识与庇护是真实的，但她很显然还有东西没告诉我们。」
凌河明白，纯说的是宫云雪。
「另外，如果如那个女人所说，你只具有精神系资质的话……你需要比我们更小心。」纯忽然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这片空间里的魔法使人数与分布密度，并没有这两天你直观感受到的那么低，那边就有一个，而且是来找麻烦的。」
「……！？」凌河朝着纯目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与桥上其他稀稀拉拉行人迥然不同的人正在朝这边走近，魔力光晕的蓝色在下午四点的阳光中依然醒目，像是嚣张地在特意彰显自身。
纯的扑克脸也起了明显变化：能调动的每一块面部肌肉都挂满了嫌弃与厌恶。
「哎呀呀呀……我就这么惹你讨厌吗？」对向的神秘来人开口说道，傲慢加轻佻的语气让初次接触他的凌河也不禁带上了反感。
如果说有些人是自带亲和力光环，那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完美的反面例子——虽然从外表上看，他很年轻，五官也很端正，柳眉星目的颜值属于开学入校当天就会被一堆女生追着打听联系方式的级别。同时，他身材匀称、神清骨秀，恰到好处的健壮配合上不俗的衣品穿搭，仿佛只要自信稍差一点，单纯靠近他就会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
只可惜这赏心悦目的外貌并没有与之匹配的灵魂——同样的一句话，在这位神秘来人的语气加持下，现场演绎了什么叫做“形象开口碎”。
「哦？旁边这位是……唔，你好，我叫余弦，很高兴认识你。」神秘来人看到凌河，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发出了在他看来已经相当友善的问候。只可惜他打量凌河的神情举止……只让凌河觉得自己是一件评估后被认为有价值的玩物。
「……当初你接触到我们时，对菜菜可不是这种态度。」纯的魔力光晕亮度忽然剧增。
「嗯？啊，你说你的那个跟屁虫？我差点就没想起来，她值得我和她说话吗？」余弦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没转头去看纯，依旧在上上下下看着凌河。「那天我不过是说了下事实而已，这有什么错吗？她确实很弱啊。」
下一秒，一声金属碰撞的铿锵在凌河的面前出现：纯不知从身上哪里抽出一把匕首，反手持住，稳且狠地向着余弦的脖颈抹去。而余弦随意地抬手，用手背挡下了这一击，从表现上看，这正是那天在魔法教学的间隙里被提及过的[皮肤金属化]。
「上一次因为有干扰所以让你逃了，所以我今天再说一次：加入我的组织吧，好吗？」
听到余弦对着纯面带微笑、自以为和善的邀请，凌河在瞬间感到哭笑不得——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一边激怒对方、一边还希望对方能成为自己伙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