糸终于站在了厨房门口,没有岔路的一条能放眼望到底的走廊硬是被她生生走出了山高水长,堪比西天取经的重重险阻感。马鲁克喘着粗气,直到抵达厨房门口前,整条路上它都在声嘶力竭的咆哮着。
“前面前面,厨房在前面!糸小姐,旁边那是小书房!”
“径直往前走就可以了!啊,糸小姐你为什么要拐进旁边啊,这里是杂物室!”
“就在前面,不要在我说着的时候又跑进隔壁房间啊,糸小姐,沐浴之前你不是还要用餐吗?算我求你了,赶紧从单间里出去吧,别继续深入了...里面是放着的浴缸,再怎么找也没有路!你想钻进下水道里去吗?”
咆哮到最后变成了嘶哑,马鲁克感觉自己身为使魔的寿命在这短短几分钟内被严重消耗了,它丧失了开口的欲望,面如死灰。
糸叩开厨房的门,仿佛洞开了通往天堂的大门。
厨房很大,窗明几净。正对着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可以左右滑动的巨大落地窗,合实的窗户两侧藏青色的绒帘以红绳束着,左手边是条用整块大理石砌出来的长方形柜台,深黑柜台纹理连续,表面质地光滑细致,流动着墨色冰冷的光泽。
一字形的长长柜台边缘伸出小臂嵌进墙壁里面,像是俄罗斯方块游戏里横陈而下多了个小方块的不规则长方体,另外一侧则由边缘位置搭出的沉香木头挡板简单作为前桌与后厨的分隔。背面柜台底,在糸看不见的地方,凿出了储存东西用的橱柜。
下厨的工具一应俱全。
居然还有烧柴火的中式老灶台,上面架着口用于炖煮的大锅,炉膛中还未熄灭的微弱炭火吐息着,黯淡火光明灭交错。旁边是口现代风格,能见到明火炒菜的燃气灶小锅,不知道天然气从哪里输进来?再是类似于烤炉、电饭煲、咖啡机等设备规律摆设在柜表。
难不成是靠电力来驱动?
糸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想要找插线板。
但是并能寻找到,她的目光扫到了竖向紧贴着墙壁的柜台。那里挖出了块面积不大的水槽,水槽旁边是整套的锅碗瓢盆、各式刀具菜板以及说不上来名字的调理用具林林总总。呵,真复杂啊,糸想象不出自己像位家庭主妇在后厨忙忙碌碌上半天,然后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出来的样子。
那场景简直比她听到有人死亡时还要惊悚,她向来对自己的料理水平没有自信,想象里端出来的食物揭开餐盘时肯定会焦黑成一坨。糸全身颤了颤,中断了想象,快步迈向厨房正中区域,用餐的桌子。
是张白蜡木高脚圆桌,配着张没有靠背的椅子,同样小的可怜。桌凳在偌大的餐厅里只占据了角落那么大的空间,但是却郑重地摆在了中心位置,显得有些滑稽。圆桌对面最多只能放下一张配套的凳子,似乎在制作时就没有考虑供多人使用,它也不能当家庭餐桌使用。
桌上铺开红色餐布,占据餐桌一半地方的餐盘盖着圆盖。
糸伸手揭开,硕大的餐盘里是双煎蛋配涂上了果酱的面包,还有根烤肠加榨的鲜橙汁,无疑是顿营养丰富,膳食配比完善的标准早餐,也是完美符合上班族需要的轻便早餐,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已是正午。
糸脸皱的跟已经发凉的煎蛋边缘黄褐色卷曲一样,她恳切放下书。
“马鲁克,要是这个时候你告诉我,丽小姐的厨艺是从你那里学来的话,我会感动到声泪俱下。”
“我倒是很愿意往自己脸上贴金。”片刻的休憩让马鲁克养好了精神开口,“但是糸小姐,料理方面我着实爱莫能助。使魔靠主人的魔力为粮,没有进食的必要,人类的食物我既不懂怎么制做,也不知道味道的好坏。”
“马鲁克你知道人类最多能饿多久吗?”
这次换糸面如死灰,她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马鲁克思索着将眼神转到了她身上。
“你说的饿是指不进食,不吃任何东西,但会喝水,进行摄取水分行为的话,一般人类通常能饿一个自然月左右,当然也有更久的记录,具体取决于体内的脂肪含量。糸小姐,进食是人的本能,想要泯灭人欲是不可能的事。”
“厨房的工具我能使用吗?”
糸内心一阵天人交战,还是放弃了正常人压根就不会有的忍饥挨饿的想法,伸手指了指墨色大理石柜台搭起的后厨。
马鲁克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忽然想起了什么,精神振奋。
“带我过去看看,糸小姐,不知道我的那位老朋友还在不在?有它在,应该能帮上你不少的忙。”
“朋友?原来马鲁克你还有朋友啊,是和你一样,同丽小姐签订了契约的便宜使魔吗?”糸挪向后厨,没忘记用另外一只手将餐盘带上。
“...糸小姐,我知道你并无恶意,但便宜使魔之类的用语你最多用来和我开开玩笑,万万不能对其他的使魔也这么说,这是很失礼的话,会让其他的使魔误会生气。尤其是要带我去见的那位朋友,虽然它不是使魔,但它脾气火爆,是个急性子,听不得这些。”
而且这句听起来欠抽的词像是某条和自己不对头的巨龙才会使用的话啊,该不会是对方教的吧?马鲁克告诫完糸嘀咕着,同时大声呼喊:“米修斯?喂,米修斯,你还在吗?我是马鲁克,魔女阁下招待的客人来看你了!”
“老东西,你还没死啊?”
沙哑的声音随小团火焰从灶台里滚落,火焰无风自长,在空中显出身形。
燃烧着恶魔环抱双臂,没有双脚,一根熔岩般的火柱支起了身躯,外壳像是支离破碎的枯骨黏合,骨片张牙舞爪,两根狰狞的骨刺高居肩头两侧,深红岩浆贯穿在它体内倒流而上,填满胸腔和空荡荡的头颅,从它削掉顶部头盖骨的碗盆脑袋里熊熊燃烧而出,恶魔身体周围充满着高温灼烧空气带来的扭曲。
马鲁克喜眉笑眼,颐气指使。
“你这家伙都还没死,我怎么能先去冥界。这位是糸小姐,魔女阁下的客人,快来拜见!”
“人类?自然的婴儿,真是个鲜美的灵魂啊,在人类中也罕见,非常罕见!魔女终于记起了和我们的承诺吗?老友,我误会你了,你是把她带来和我一同享用的吧?哦哦,举着的托盘里就连正餐过后的零食都准备好了,人类,你很有奉献精神!本尊马上准备,老友,你是要烤着吃还是炸着吃?”
米修斯陶罐裂纹一样的嘴唇上下耸动着,流淌着的熔浆溢出又颠回,看起来就像是在舔着嘴唇,它熔岩填满的暗金色眼眶里能感觉到名为喜悦的东西,伸出枯骨一样的手掌,掌心明亮火焰嗤嗤作响。
马鲁克的两根眉毛几乎要拧在一起了。
“是客人!魔女阁下尊贵的客人,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魔女阁下没有知会你的话,我来告诉你,糸小姐接下来要在这里住上两三天,期间饮食全权交由你来负责!”
“魔女呢?我可没有为她带小孩的打算,何况还是个凡人,稍微靠近本尊一点就会烟消云散。”眼眶中的暗金色熔岩失去光彩,米修斯没了兴致,声音粗声粗气,“让魔女来见我,本尊被她囚禁于此可还没有服输,本尊势要让她答应再赌一次,决出高低!”
“魔女阁下出门去了。再说了你是纯净的火元素,将领域收回自身体内不就好了,糸小姐的元素亲和力很高,你影响不到她。”马鲁克轻描淡写如火车上的乘务员,打扫时叫对方抬起脚一样,它低声谀媚,“糸小姐,把我丢过去,我想和老友叙叙旧,顺便做做它的思想工作,保证让你吃上热乎乎的午餐!”
颇有鬼子进村时带路党拍胸脯保证拿下村子里的人民群众的既视感。
糸将它抛了过去,恶魔驱使火焰包裹住了它在半空,不知道在奇奇怪怪的嘀咕着什么,它们换了行语言,糸听不懂它们交谈的闲言细语。
“糸小姐,搞定了!”
短暂的交头接耳结束,马鲁克容光焕发,同火焰身躯的恶魔勾肩搭背,骄傲着哼哼开口。
“米修斯答应供你驱使,后厨的工具不需要提供魔力也能正常运作了,食材料理方面,我的老友会亲力亲为,保证让糸小姐你宾至如归,享受到皇家帝王般的待遇,就算那位柏洛克的大魔女用的膳食也无法相较!”
“就是这样,凡人,把餐盘放下稍等。本尊将要大展拳脚,老友,你带她火速退回前桌去,别妨碍到本尊工作了!”
熔岩恶魔桀桀笑着抛回了书本,舒展长臂,打了个响指。
火束如花,灿如灯火。
“红多尼阿里嘎多。”糸点头如捣蒜,将餐盘搁在柜台,以双手接住了残留着火焰温暖的书籍,压低了嗓子问:“喂,马鲁克你和它说了什么,这家伙的态度怎么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也没说什么,我只是告诉它,要是在这两天里,它态度良好表现优异,将糸小姐服侍的体体贴贴,说不定魔女阁下回来后会龙颜大悦,开恩提前将它从牢笼里释放。不济也能念在配合工作的份上,混到个几年减刑,这一点我能保证魔女阁下还是乐意的。
总之,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画大饼!”
“释放根本不可能吧,它被丽小姐关在这里多久?”
“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