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卡奥皱紧了眉头,重重咳嗽了两声,自从为了更方便办公,把处理事务的场所改成自家府邸后,工作量反而不减反增,面前案板上亟待他处理的公务堆积如山,他已经自己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晚没睡好了。
至于午间的小憩,早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成为了不可触碰的奢望。
鲁卡奥又揉了揉发涩的眼眶,他抽开位于顶端的那叠莎草纸,是封魔法师协会申报资金补助款项,需要批示同意或否的文书。
管家艾德琳娜将灰鼠皮裘披在了他的身上,关心开口:“鲁卡奥大人,稍微休息会怎么样?您的午餐还没用呢,我煎了羊排,还有番茄浓汤,先吃点东西再忙吧?”
“端到这里来吧。”鲁卡奥审阅了一番报告,以枯黄手指抽出墨笔,打定主意后在文书上落款,盖好领主专属的印章后将它挪到旁边,勉强舒展眉头挤出笑容,“麻烦你了,艾德琳娜,你去休息吧,晚饭时间再过来收拾。”
“是,鲁卡奥大人你注意身体。”
艾德琳娜叹了口气。
鲁卡奥稍微放松了绷紧的身躯和脸庞,海蓝眼眸微微眯起,他在心底粗略计算了下时间,被发配到诺里宁也差不多二十七年了吧。
整整二十七年,何其漫长。
二十七载的兴盛荣衰,日月更替,将头上的黑发镀成了银丝,对凡人这短生种而言,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七年,几乎就是沧海桑田,可是如果把贯彻短生种三分之一人生历程的时间放到长生种漫长的寿命里,那就变成了只是稍微久远一点而已。
二十七年的时间磨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锐气,再也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和无所畏惧,鲁卡奥低头,打上腊的光滑柚木桌面反射着他衰老的面庞和浑浊眼神。
岁月不饶人啊。
他轻声叹气,问自己,后悔吗?
从前途无量的王廷郁金香骑士团的队长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后悔吗?答案是不,就算重来一万次,他也绝不后悔;就算被辱骂成背叛了骑士精神的胆小鬼,他也绝不后悔。
怎么能后悔呢?
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呢?
鲁卡奥猛然回过了神,木桌上,他如雄狮激怒、须发皆张,对着空气面露狰狞,像是要咆哮着将所有东西毁之一炬,他平复躁动,收起了自己失态的表现,松开无意间握紧的拳头,重新将桌上文书取下,打开看了起来。
是封马桶堵了,请求帮忙疏通的居民委托信。
这种小事,自己动手不就好了,实在不行还能拜托冒险者协会帮忙,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要一城领主亲力亲为吧,鲁卡奥有些哭笑不得。
估计是不小心混进来的,他将委托信挑开,不再关注。
……
“铃,可以把兜帽取下来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
“我知道是昨晚上的那件事让你害羞啦,但是请放心,我没在意。”
“我不听我不听!铃什么都不知道哦,我只是脸上起荨麻疹了,所以才用兜帽遮住而已!”
“可是拜兜帽所赐,铃你都快要把鱼干戳进桑丘猫的耳朵里!”
糸瞧着胡乱喵叫喊救命的桑丘,知道自己再不开口的话,桑丘猫可能就要命丧在她手上了。
铃吃惊跳开,慌乱去拿水壶浇花。
院子里阳光明媚。
“妞儿,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桑丘猫落荒而逃到糸脚下,甩着脑袋吐出猫舌,被狠狠掐过的嗓子发声粗哑,“这小丫头今天怎么了?昨晚你们到底玩的多大?”
“……”糸剜了桑丘猫一眼。
“好啦,只是开玩笑啦。本大爷我还是和那丫头保持距离好了。”桑丘摇头晃脑恢复过来,懒洋洋蜷缩在她脚边,呵欠连天,“话说妞儿你这是在干嘛,捣药吗?你打算给谁治病?”
“炼制魔药还需要份绒雀花,铃,拜托你帮忙摘两朵下来。”糸没有直接回答桑丘。
铃默默将暖黄色如团雀绒羽的花朵递过,糸杵着木棍将碗里五颜六色的大片花瓣挤出汁水。
半个月前种下去的花开了。
并不算太久,但比起正常开花所需要的时间,显然还是有些太快了,当然这一方面是种子的问题,在去花店购买的时候,糸有请教过店长挑选成熟的花种,她可不想等上半年时间。
另一方面,或许就要归功与铃的精心呵护了。
糸捣鼓碗盆的没有停下,她稍微回忆了之前所学的魔药学内容。
“新鲜的两朵绒雀花、还有片保存好干的忧伶花瓣,再加上通用的配料满津草五颗,比例上应该没有问题……”
将所有材料挤压,简单过滤过后得出来的液体颜色上应该没有出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功效,糸小心拿碗盛着寥寥无几的液体。
最为简单的一味占卜魔药的炼制就算完成了,糸将碗放下,若有所思。
“功效是寻物?该怎么印证好呢?”
寻物?!那不恰好本大爷就用得上吗?桑丘猫瞪圆了眼睛,二话不说跳上桌,它扑向留着些残渣的碗,“妞儿,闪开,我来印证就好了!”
“等等……”
“呸呸呸,真难喝!”桑丘猫忍着古怪味道,风卷残云将碗底舔了个遍,它扒着碗口,绿眼瞳满是期待,“所以说,妞儿,怎么占卜?现在能确定剩下来的兰切尔碑石在哪吗?”
“蠢猫你快吐出来啊!”
铃举着扫把已经怒不可遏。
糸幽幽叹息。
“那不是口服的。”
“不是口服的?啊!妞儿你不早说!”桑丘猫撑住碗呜哇作呕,要咳出体内的五脏六腑般吐着口水,它可怜兮兮开口:“妞儿,你那什么占卜魔药没有副作用吧?我不会要英年早逝了吧?”
“快滚!真是头好吃懒做的笨猫!”铃不客气把它扫落桌下,“糸小姐辛辛苦苦炼的药全被你浪费了!”
“妞儿,我想我就快要不行了……”
桑丘四仰八叉敞着肚皮躺在糸裤脚边,有气无力说。
铃恨恨戳着扫把。
“看吧,糸小姐,我就说家里不能养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