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就是这幅画像!”
普利斯特伸手,一把扯下了角落里帆布蒙住的画框,淡淡的灰尘激起,画上居然是个女孩子的侧脸素描,粗糙的稿纸有人只用寥寥几笔就将那个女孩子顾盼生辉的神韵画了出来。
艾丝翠认得画像是谁。
普利斯特也知道。
只是两人都不说话,空气刹时间凝固住了,最终还是由普利斯特开口,他扶住了画框,铁般生冷的面庞不受控制微微抽搐,咬着牙从嘴里吐出了话语。
“普利瓦蒂!”
“圣女大人……”
艾丝翠再度听见那个熟悉却又变得无比陌生的名字,心痛了几分。
“画上人是我的姐姐,审判庭前任的圣女,普利瓦蒂。”普利斯特重重开口,可在说到自己姐姐名字的时候他坚硬的脸庞不由变得柔和了,“艾丝翠修女,这幅画是敲钟人画的,或许他一直倾心于我的姐姐,所以在审判庭处死普利瓦蒂后,他就心怀不满。”
“只有这个可能,女巫们应该不会为她画像。”艾丝翠灰暗下去的双眸幽幽转亮,片刻后又熄灭,“可敲钟人为什么会去主动勾结女巫,她们不才是谋害圣女大人的罪魁祸首吗?”
“我姐姐的事,艾丝翠修女你知道多少?”普利斯特收起了不轻易展现出来的那份温柔,冷冷的问,“处死普利瓦蒂那年之后,教会里和姐姐她有过关联的人都因为各种原因消失了。
“那批照顾普利瓦蒂的修女团里也只剩下你还留在教会,我想是因为他们觉得你可以值得信赖吧,当年的内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糸忽然觉得气氛冷峻了起来。
重新提起陈年旧事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艾丝翠直视他。
“因为当年我还是候补人员,没有接触圣女的资格,普利瓦蒂圣女出事的时候我根本不在现场,所以教堂才会把我留下来。
“可是裁判长,我敢发誓,倘若当年是我陪在圣女旁边,我绝对不会让她单独被压上火刑架,至少……我会和她一起!”艾丝翠手放在左胸口位置,做神圣的起誓。
普利斯特身上骤然升起审讯罪人般逼迫人的压力卸去了,他耷下短眉,难掩失望问:“艾丝翠修女,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艾丝翠诚实回答。
“那请你先回去吧,接下来我想和糸小姐单独谈谈,很抱歉跟你说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希望不会影响你在教会里的工作。”普利斯特回归成那个不苟言笑的裁判长大人。
他在矮矮的地下室里本就半弯曲着腰,于是代表着致歉的略微低头更加看不出来。
“如果是圣女的事,我想我有必要留下来。”艾丝翠放下胸口的手掌,交叠撑着握成拳,没有接受他的道歉,“我想知道普利瓦蒂圣女她为什么一定要遭受火刑?圣女她曾拯救过无数的人,难道轮到她自己就不值得被拯救了吗?”
普利斯特反问。
“即便会和教会背道而驰?”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
艾丝翠深吸了口气。
普利斯特转向了糸。
“圣女身上的烙印不是祝福,而是诅咒,它代表着从诞生之初你就不在七神的庇护范围内,烙印是七神遗弃你的象征,所以圣女才容易变得被女巫污染。”
“……”糸没有说话。
“教会从没告诉过我们这些!”艾丝翠猛然失态,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圣女怎么可能是被七神遗弃的子民?”
“他们当然不会告诉世人这些。”普利斯特冷笑,“他们怎么敢,又怎么能告诉你们?失去了圣女,谁来为他们抵御女巫和黑魔法的侵袭?
“艾丝翠修女,你知道审判庭里每年处死被黑魔法侵蚀的圣女有多少吗?你知道圣女教廷早在几年前就不对外派驻圣女了吗?你见过审判庭呈交上去的报告单吗?”
普利斯特的反问如狂风暴雨。
艾丝翠哑口无言。
普利斯特扭曲的脸上海蓝眼珠里迸射出仇恨和嫉恶的火光,大声咆哮。
“我知道!诺里宁就只有我知道,从两年前成为审判长后我就知道!那群蠢货以为我看不出他们蹩脚的借口,会天真把姐姐的死全归咎在女巫身上,会成为他们好用的工具。
“可是我要告诉他们,我不会!
“他们唯一做错的事就是不该让我接近,拥有和他们举杯的身份,姐姐的事,我一定会查出真相!不仅是女巫,深埋在教会里的罪恶,我也会一同审判!”
“普利瓦蒂圣女大人……”
艾丝翠哀叹。
糸犹豫着是否要和他说明骷髅会长告诉过自己的真相,前任圣女是为了保住诺里宁的信仰基础作为牺牲品被推上火刑架。
普利斯特扼腕。
“诺里宁不需要圣女!
“糸小姐,我不想有人再受欺骗成为所谓的圣女了,让被七神抛弃之人拖着受诅咒的身躯缚上枷锁,我不能接受!”
“可是裁判长,你觉得你的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吗?”糸聆听完他的豪言壮语,忽然提出了奇怪的问题。
普利斯特茫然不解。
“什么意思?”
“裁判长大人,你的姐姐在火刑前没有任何申辩吧,她既没有哭喊也没有后退,你觉得她会后悔成为圣女吗?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我想她还是会走上成为圣女拯救诺里宁的道路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和她是一样的,为了自己要守护的人,为了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就算被欺骗和利用,被人推上火刑架,也绝不能退缩!”
糸挥手,她说话的时候眼前闪过了好几个人的身影,但最终那个身影定格成了一个人。
普利斯特沉默了一会开口,“也许你说的对,糸小姐,但你是勇敢的人,对于懦弱之人所做出的卑鄙怯行是无法理解的。为了诺里宁,我没有理由再继续劝阻你放弃成为圣女,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今天就到此为止,教会里还有事务等着我去处理。艾丝翠修女,今天的交谈还请你保密,稍后我会让手下的人来处理这间地下室里的东西。”
普利斯特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取下画像扭头攀爬扶梯离开,艾丝翠犹豫了片刻,也招呼着糸离去。
在此之前,糸顺手捡起了地上一块不起眼的陶片塞进口袋里,她无意间看见过上面闪过了亮光,也许那是失踪的兰切尔碑石的另一块碎片,她打算带回去给桑丘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