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赏告示等会张贴出去吧，兰切尔碑石失窃一事隐瞒了这么久，也该让大家知道了，诺里宁毕竟是他们的家，他们有知道的权利。”
鲁卡奥苍老干枯的脸上堆起褶皱。
台下站着个形影消瘦的人，他罩在一袭黑色风衣里紧贴着墙，像是道黯淡的影子，幽幽的叹息声从兜帽下传来。
“我该服老的，拖延了这么久还没能查到碑石的下落，我对不住你，鲁卡奥。”
“老朋友，不怪你……”鲁卡奥捂嘴咳嗽了两句，嘶哑说：“是我的错，身为领主的自负和骄傲蒙蔽了我的双眼，忘记了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我应该信任诺里宁的大家，在石碑不见的时候就应该及时寻求他们的帮助。”
“你没做错，普通市民就算知道英雄石碑消失一事也没什么帮助，只会引发他们的不安，你也是为了他们好才瞒着不说。”
消瘦的影子低低开口。
“绯则副团长拜托给我的时候，我婉拒就好了，半只脚踏进坟墓的人还想着发光发热，硬来凑这个热闹果然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时间太短怪不得你，老伙计，做决策的是我。森林里本就情况复杂，再加上绯则副团长前脚刚走，后脚就爆发出的那场令人怀疑的巨大魔力波动，扰乱了元素分布，兰切尔之碑更加难以找寻了。”
鲁卡奥拿手帕捂嘴咳嗽。
影子模糊了下身躯。
“边缘区的那场魔力风暴我有去调查过，除了地面留下个焦黑的深坑外，再无其他线索。说实话，不太像是女巫们所为，它们一般不会轻易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是啊，女巫那群鬼鬼祟祟的东西可没办法暴露在阳光下，这么多年来，它们就像是东逃西窜的老鼠，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吓到的只会是自己。”
“这几天调查下来，其实我一直有个猜想，碑石会不会还在诺里宁城中，并没有被女巫们带走。”影子慢腾腾开口：“森林也许是错误的方向。”
“我可以保证，看护兰切尔之碑的轻骑士塔隆的尸体是由绯则副团长带队深入森林后，在林中发现的，这一点绝对没有弄错。”
鲁卡奥仔细擦干净嘴角。
影子缓缓摇头。
“这点当然没问题。可那并不说明碑石也一样，也许我们犯了同样的错误，那就是误以为塔隆身上一定携带着石碑。要是在他进入森林之前，把碑石交到了别的人手里呢？”
“老友，你是说勾结女巫蛊惑塔隆，被教堂定罪的那个敲钟人吗？兰切尔碑石可能被他藏起来了吗？”
鲁卡奥猛然呼吸急促了起来，对方说的没错，他从没有想过这个角度，只是下意识固执以为碑石一定在森林里。
影子的叹气声如风中残烛微弱。
“可惜他已经被审判庭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了，我本来想找机会去打探消息，但听说教堂方故意压缩了审讯过程，跳过法定程序，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决，审判庭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
“那究竟是为了维护教堂声誉还是别有用心就不得而知了。”
“女巫们应该渗透不进教会里。”鲁卡奥听懂了他的意思，皱眉深思说，“那群运用黑魔法的怪物没法躲开审判庭的追查，和敲钟人牵上钩应该就是极限了。”
影子一晃一晃，和着风掀开的窗帘微动。
“所以只是个猜想，线索已经中断，事后讨论也于事无补。不过碑石如果还在诺里宁城中，布告发出去后，应该很容易被找到，你不用太过担心。”
“时间太短来不及了，纸终究包不住火。廷基那边我已经派斥候去打探消息，巡查骑士或许是在路上稍微耽误了会，他们一定会来的。”
鲁卡奥攥紧了手帕。
影子沉默了会说。
“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吧。”
“我知道为了找石碑的线索你已经很久没休息过了，女巫们那边也是全靠你拖延住才没暴露，老朋友你尽力了。”
鲁卡奥挤出笑容。
“把这么重要的任务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实在委屈你了。一直待在森林里神经绷得太紧，去睡个安稳觉吧，接下来让我们一同把命运交给诺里宁定夺。”
“今年冬天会格外难熬呢，我的老朋友，还不知道有没有来年开春一起赏郁金香的机会。”
影子意味深长地说，他的身影像阳光照射下的积雪悄无声息的消融。
鲁卡奥弯腰将染血的手帕丢下，他扶住桌角，大口甜腻的鲜血忽然涌上喉咙，他难以抑制地猛烈咳嗽了起来，黝黑的血洒在台面上，他用手掌堵住嘴巴。
呕出的乌黑血液从指缝漏出，像是马路上的沥青，鲁卡奥嘶哑自言自语。
“真冷啊，明年春天的花还会开吗？”
——
“提里贝大人，提里贝大人？”
“什么事？”
“没有障碍的话，预计明天就能抵达诺里宁，路上稍微休息会怎么样？发给桑丘骑士的联络至今还是杳无音讯，是否可以认定他已经遭遇了事故？”
忠心耿耿的侍从正对着位马背上的年轻人开口。
“需要向廷基汇报吗？”
“不必着急，我们不正是为了确认这一点而来的吗？”
年轻人满不在乎说。
侍从担忧道。
“南方之森是孕育不详灾祸的诅咒森林，诺里宁又是穷乡僻壤，这段时间听说还有女巫们作乱，属下不明白提里贝大人为什么要主动请缨，接过巡察骑士的烂摊。”
“诺里宁的领主是郁金香骑士团的鲁卡奥大人吧？”年轻人随意的问。
“是……”侍从迟疑了一下回答，“但他很早以前就被剥夺了称号，实际上已经并不属于郁金香骑士团。”
“我知道。”年轻人眯起了眼睛，“我一直都很瞻仰他，想着有朝一日能和他会晤。”
“他的档案上有抹不去的污点，郁金香骑士团把他除名基本上就代表着他只能作为犯人度过余生。提里贝大人，和他太亲近会影响家族势力对你栽培投入的判断。”
侍从友善提醒。
年轻人不以为意笑笑，盯紧了远方。
“啊，是啊，我知道。家族里那些玩弄政治的老家伙就靠这点来判断别人有没有结交的价值，我可不感兴趣。
“我有兴趣的是鲁卡奥背后的故事，背负诅咒的赎罪之人，在恶兆之地究竟能开出怎样的花，我可是非常期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