糸合拢书籍,今夜她有点定不住神。
铃怡然自得在房间里坐着,她拎着小板凳,乖乖坐到了对墙温暖的壁炉火光能照耀到的周围,在她脚下是篮毛团,她手上正忙着编织过冬穿着的毛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铃习惯了整天赖在糸的房间里,两人各忙各的,倒也不干涉对方。
并不是铃的房间里没有壁炉。
只是为了更好的照顾糸小姐,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能第一时间赶过来,有人愿意在旁边照顾你就感激涕零吧!铃是这么说的。
“铃,我有点渴了。”糸喊她。
“稍等。”铃伸了个懒腰,起身帮忙将柜旁水杯递过。
“铃你现在有时间吗?”糸小口抿着杯中茶水,瞟了眼她织到一半的毛衣。
“有的哦,所以糸小姐你打算干什么?要我给你读睡前故事吗?”铃搬来板凳,瞧着她丢在白床单上的书,封面烫金的字体反射火光耀眼,“《致诺里宁》是本历史资料集,里面应该没有轻松有趣的小故事,糸小姐你挑错书籍了。”
“不是啦。”糸将书放到床头柜上,冷不丁问:“铃你是在诺里宁长大的吗?”
“是啊。”铃理所当然回答,又想起了什么立马解释说,“但我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诺里宁居民,我只是很小的时候被送来了诺里宁。成为绯则小姐的女仆前是鲁卡奥领主收领了我,我在他府上作为女仆工作了许久,非常感激和尊敬他。”
“但现在已经彻底被绯则小姐迷住了吧?”
糸忍不住打趣此间乐、不思蜀的铃。
铃气鼓鼓开口。
“我同样也很感激和尊敬绯则小姐啦,我可是绯则小姐她亲手挑选的女仆,在两年前的那场抗击女巫的战斗中,绯则小姐立下了无人可以比肩的功劳,鲁卡奥领主问绯则小姐要什么赏赐的时候,我飒爽登场了!
“绯则小姐先是握了握我的手,令我受宠若惊,然后再是开口说我需要位贴身女仆照顾起居,这位美丽的小姐,真的可以麻烦你吗?”
铃捧着脸颊。
“呀!现在想起绯则小姐王子般的做派还是有点害羞呢,糸小姐你不懂当时我还是小女孩收到的杀伤力有多大,被绯则小姐以那样犯规的方式拜托了,完全没有人可以拒绝好嘛!”
“哈……铃你现在也还是个女孩。”
糸挠着微微烫红的脸颊,她完全能懂铃说的,毕竟和自己同绯则初次见面的时候有点相像,骑白马的王子破开荆棘登场,让两方面意义上都属于同性的自己也怦然心动。
不过,铃她被当成了奖品完全不觉得丢人,嗯,另外并没有否认被绯则迷得神魂颠倒的事情呢……
糸收住发散心思问。
“对了,铃你的故乡是在哪里?”
“雪境之都,柏洛克。”铃幽幽回答,“我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清晰,不知为何能记住的就只有这一个地名,我只记得自己是在那里出生。至于之后在柏洛克究竟发生了事情,是被谁送来又为什么选定的地点是诺里宁?我一点头脑都没有。”
“你没有问过鲁卡奥领主吗?”
“当然问过,但是鲁卡奥领主说他也不知道,他是在出门时候捡到我的,还是在个寒冷的冬天,我披着单衣在雪地里快要冻死的样子,他把我捡了回去,然后在艾德琳娜太太……
铃话匣子打开就再也收不住。
“哦,艾德琳娜太太是领主府的管家,糸小姐你还没见过吧?是个十分体贴的人,在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手把手悉心传授下,我也学着在领主府工作。
“事先说明,鲁卡奥领主大人绝对没有在我的出身问题上撒谎,我只是小小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仆,也根本没有欺骗和隐瞒的必要哦!”
铃敲柜子强调说。
糸摆手,擦额头上的冷汗。
“我没有怀疑过你讲述的故事真实性,而且铃你现在已经是事后说明了。”
“还不是因为糸小姐你整天疑心疑鬼的样子,不及时打消你心里疑虑的话,又要纠结上整整一晚吧?”铃白了她一眼。
“我有表现出那么明显吗?”糸挠头。
“每当有糸小姐你有心事的时候,肢体语言就会相当丰富。”铃懒懒说,“这点要和绯则小姐好好学习,无论什么情况,绯则小姐都绝对不会乱了阵脚。她当然也不会暴露出心虚,就算被我当场抓到她半夜不睡觉在捧着通俗小说通宵彻读,她也会淡然若水地表示是在加班工作,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把换了封面书皮的小说塞到枕头后。”
“……”
糸将两手缩回被子里。
铃叹气道。
“这也是心虚的表现。我的睡前故事讲完了,糸小姐,为了公平公正,轮到你了,你从来没和我说起过你自己故乡的事情吧?夜还很漫长,我有时间继续听哦。”
“只有这点饶了我吧!”糸顶不住她严厉眼神,只能求饶。
“糸小姐不想说的话我也不能强迫。”铃小小失望了片刻,又展露笑颜,“不过糸小姐宁愿不告诉我事实,也不对我撒谎,扯些无法证明真假的东西蒙混过关。我很开心哦!”
“诶,对哦,铃你没有去过东方,我可以随便说些天方夜谭的故事来当做介绍故乡的经历,原来是可以靠谎言摆平你的追问啊!”
糸后知后觉敲手。
铃以看傻瓜的眼神盯紧她,两人无言以对,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
“……”
“……”
还是铃先绷不住脸上古怪表情,叹了口气说,“笨蛋糸小姐,虽然我没去过东方,不知道你那边的风俗习惯,但诺里宁可是有从东边来的流浪商人,糸小姐你扯得太离谱的话打听打听就知道真假了。
“不管怎么说,恰巧证明了糸小姐连对我说谎的心思都没有,我还是很开心啦!”
铃重新露出笑容。
天使,是天使!
铃身上原来还有圣洁小天使的属性!
自己只是暂时脑子短路没想到编些假话居然能被这么温柔的圆过去,明明已经对铃藏了无数谎言,居然还能在铃口中听到那样评价自己的话。
糸为自己的龌龊感到羞愧。
铃起身去拨壁炉里的木碳,她把还在熊熊燃烧着的木材分开,让它们熄灭,剩下余火苟延残喘吐着青色的微暗焰舌。
“今夜就到此为止,该睡觉了糸小姐,明天再见吧,晚安。”
“晚安。”糸眨着眼睛和朦胧的人影道别。
铃挽着臂弯里的篮子关紧房门,夜会知晓谁是那个撒下那个弥天大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