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斯特……
他低声呢喃。
普利斯特?普利斯特?!
他如梦初醒,因为苦痛而藏在记忆断层里血淋淋的一切被揭开,普利斯特原来本不是他的名字啊,就和克洛罗一样,他也不是真的‘普利斯特’,不是前任圣女的家人。真正的普利斯特,前任圣女唯一的妹妹和家人已经在那场大火中死去了。
真相的画卷在火光中徐徐推开。
诺里宁城中在燃烧,那座幸福的小屋在燃烧,女孩的枯槁尸体在燃烧,精疲力竭的圣女静默目睹了一切。他瞧见画卷一角,自己呆呆握着点燃的火把,他纵火烧死了普利斯特,也烧灭了前任圣女的希望,他听见对方刻骨铭心的诅咒透过火光遥远传来。
“不能原谅,不可饶恕,唯独只有你,普利斯特,绝对不允许获得救赎!”
他看见前任圣女放任黑色魔力洪流席卷全身,他看见前任圣女冰冷注视着他,他是引发一切的罪魁祸首,将前任圣女推上火刑架的是他啊!
“对不起!原谅我!救救我!”他痛苦喊。
他再也无力承受这些绝望的事实,跪地垂首,填满胸膛的痛苦和自我憎恶仿佛就要撕裂溢出,他说不出话,盈满的黑色魔力和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汹涌着到喉咙,他呕吐着,颤抖着。
“普利斯特?普利斯特。”恍惚中有个轻柔的声音喊他,一双熟悉的温暖的手捧起了他涕泗横流沧桑的脸,“普利斯特,你要知道这并不怪你,母神对所有生命仁慈,消亡的人只是换了种生命的形式存在,我们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所以,答应我,不要畏惧死亡好吗?”
“不要畏惧死亡……姐姐!姐姐!”
他喃喃着说,挣扎抬头,想要努力再去握住那份温暖。
可是幻像瞬间破灭,克洛罗苍老又诡异的脸出现在了面前,克洛罗似乎在笑,从他口中发出了刚刚听见的熟悉声音,那个声音充满着愉悦。
“嘻嘻哈哈哈哈哈!这么两三句话就能骗到你了吗?普利斯特,真可悲啊,直到如今你还认为她会是你的姐姐啊?你还在妄想着她来救赎你,救赎你这个断脊的丧家之犬!太可笑了!”
“不……不!”冠以‘普利斯特’之名的裁判长疯狂摇头。
点燃一切的火光退散,像是昙花一现的烟花,周围陷入萧索的黑暗和寒冷之中,克洛罗脸浮现了他苍白的脸,看不见身体,夹在漆黑幕布中露出的一张脸,仿佛飘在空中。克洛罗用着这副难看的脸捏着嗓子说话,发出了普利斯特梦寐以求的声音,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普利斯特,是我呀,你的姐姐,我就在这里,投进我的怀抱里来吧。上主垂怜,母神会救赎你,因为你是从土而出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就回到你该回到的地方去吧!”
“可是你还有地方可回吗?裁判长!”
克洛罗声音迅速摇身一变,他实在太过开心和高兴,已经按捺不住畅快淋漓的享受过程,他等不及普利斯特彻彻底底心碎,堕入无尽黑暗,他要用更加猛烈的话语嘲笑对方。
“不,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普利斯特喘息着抱住头哀求,他不想再听,他用手堵住自己的耳朵,好让那些话语再也挤不进脑海,可低语声还是无孔不入。
“怎么了?普利斯特,你不是吵着想要真相吗?堂堂审判庭的裁判长现在这副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模样传出去该有多丢人啊。”
克洛罗尖酸刻薄的脸上发出了无情戏弄声,他从阴影里伸出手抓住了普利斯特的头发,逼着他抬起头看自己。
“裁判长,说你是条狗已经是抬举你了知道吗?你连狗都不如,至少狗知道感恩,可你却忘记了是我们救了你这个弃婴,也是我们把你从圣女手上救下来。你却恩将仇报,反过头来对着我们嗷叫?什么公正的审判,叫嚣着从一开始就不是你配拥有的东西!普利斯特,你没有资格,你没有资格啊!”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普利斯特两眼无神,他已经没有了挣扎的想法,浑浊的泪水沿着他脸庞滑落。
克洛罗猛的将他脑袋摔在地上。
“裁判长,你还认不清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迄今为止活在借来的这个普利斯特名字里的人生让你产生错觉太多,就和自以为产生的虚伪感情一样!深爱着的姐姐和圣女是杀你的人,怨恨着的女巫却挽救了你,名为普利斯特的人生,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你能分得清吗?
“要是我说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干的你就能高兴起来了吗?”
克洛罗精准一脚踢在他鼻尖上。
“普利斯特已经死了,普利斯特却还活着,火中烧死的人到底是谁?你要一辈子活在猜疑和虚构的不安里,要因此午夜梦回而迷茫彷徨,你将永远没有机会得到真相,记住,是永远!”
克洛罗又凶狠一脚踹在他眼眶位置,状若癫狂开口。
“普利斯特,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幻影,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不复存在,恨你的人和你恨的人从来都是假象,二十七年是一场漫长的梦,梦醒之后你或许是尚未出生,又或许是堆襁褓之中的白骨。你的人生没有意义,你没有存在过!”
“……”
普利斯特放弃了思考,疼和痛的感觉他已经察觉不到,他任由克洛罗发泄,微微扭头,看见自己的灵魂飘离肉体,和他一模一样的灵魂散发淡淡光亮,照亮漆黑世界里伸出来的黑色触手,触手蚕食干净灵魂,向着身躯探来,把他拖入无尽黑暗。普利斯特闭上了眼。
克洛罗气喘吁吁着收住脚,他险些就陶醉在享受过程当中回不来了,他抱住普利斯特,心痛爱惜抚摸他鼻青脸肿的脸庞,仿佛那不是自己亲手所为。克洛罗怜惜开口,话语中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孩子,我们都很爱你。不用去想那些复杂的东西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可以回来了,回到我们女巫的大家庭之中吧,你和我们一样是同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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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长,没有向鲁卡奥领主请辞,我们就这么不告而别好吗?兽潮袭击之际诺里宁很需要战斗力,尤其是你的阵法,那是抵挡兽人的利器啊!”弥露披头散发,她出门走的急,还来不及打扮。
“只能如此。”骷髅会长无奈叹气。
“欠的债也还没有算清,会长,他们该不会以为我们是畏罪潜逃吧?”弥露箍着头发,提心吊胆开口:“利息计算上,每拖欠一天我们就多负债上几个小数点,等我们回来,估计把魔法师协会卖了都要还不起!到时候我真的要陪会长你喝西北风了。”
“没有时间解释了,我们必须马上去廷基。这是老师寄来的信,弥露你看过就明白了!”骷髅会长将夹在骨骼缝隙里的一封信件取出。
是封贴着郁金香纹章的信件,显示它来自王城廷基,弥露接过信,凭借着清晨朦胧亮光打量信上短句,内容不长,只写有两三个字,所以很容易看清楚。
“星密集!”弥露惊呼出内容。
“上面字迹相当潦草,可以看出写的时候很着急,弥露你知道老师是位一丝不苟的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判断出老师特意发来的消息是求援的意思。所以应该懂他在王城廷基遇上的史无前例的麻烦可一点不比诺里宁这次诡异的兽潮小!”骷髅会长脚步匆匆。
“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倒是很容易解读啦,太阳落下,月亮并未升起,就是星密集之时。”弥露苦思良久,还是懊恼神情,“但是代表的含义实在太多了,会长我猜不出来。”
“我想既指了七神中的太阳与火之神和月女神,又暗指了廷基的双王子和公主。”骷髅会长去牵马厩里的马匹,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他必须借助交通工具,“星星是公主,没有明面提及到的太阳和月亮分别代表着两位王子。我想你应该知道公主被授予的称号就是众星之星,群星密集之时最为闪耀的那颗星就是我们的公主。公主和两位王子都曾经归与老师的教导下,也许是在继承人的问题上,老师做出了选择!”
弥露抛下租借的费用。
骷髅会长的手抚摸到了马背上,他施展法术,躁动不安的马儿就此冷静下来,他架鞍跨上马,忽然又改口。
“也可能老师想说的是前者。太阳与火之神和月女神分别是西方矮人和东州人鱼信奉的神明。矮人们对人类积怨已久,他们地下城的【炎灾】一直没有解决,对我们疆域会有想法很正常。至于东州的人鱼,那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了,上一次听到还是几年前他们看守的娜迦族大叛乱,从月亮井中逃出,过了这么久,也许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也说不定!”
“我觉得会长你说得都很有道理。”弥露拉着他的手指骨上马,迟疑说,“但老师是个学者,对于政治并没有那么感兴趣,他注重的是魔力研究,给我们的信会不会还有其他意思?”
“缤纷的七彩魔力应该没有和星密集能扯上关系的地方。”骷髅会长驾马狂奔,他的声音在风中凌乱,“从七曜来看,也没有星的那天,魔力方面我实在想不到角度解读!”
“星星密集在一起的地方我曾经听说过!”狂风肆虐过脸庞,弥露扯着嗓子喊:“那叫做银河,是全部由遥远的星辰组成的一条河流,它们具备着的魔力远超想象!占卜的星象学者职业就是靠着抽取它们的魔力晋升!”
骏马奔驰到了贴近城墙的边缘,骷髅会长没有打算惊动守卫浪费时间,他拍动马背,马匹高高跃起,仿佛在肋骨上插上了双翼,它跳到了惊人高度的半空位置,再是腾空一踏,踏在空气上就如同踩着平地,它曲腿借力矫捷飞度过了高墙。
骏马安然无恙落在地面上疾驰而去。
骷髅会长遥望离开越来越远的诺里宁。
“老师是全能的大魔导师,对占卜一脉有所涉猎,难道他从星象中推演出了什么?星密集究竟是哪种含义?还有糸小姐的事情,诺里宁出现的【自然的婴儿】也要和老师汇报。”
“现在想再多也没用,等见面就能知晓一切了。”骷髅会长和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