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天中最后的下课铃响起，随即而来的，是台上的一声‘下课’，以及同学们开始收拾起东西，找起自己小团体的同伴相互交谈，讨论着放学后的时光何去何从。
这里并不是太过死板的高中，在放学以后的时光是学生可以完全自由支配的，所以对学生们而言，那声放学意味着在学校的一天终于结束。
楚轩也收拾起了课桌上的物品，背上书包，朝着回家的道路走去。
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头顶的阳光也渐入夕色。
阳光的余烬在夕暮下燃烧，夕阳散开了火红的光，然后那样的光落在人偶先生洁白的脸颊，犹如缠绕着的，黯淡燃烧的颜色。
原本应该是和友人一如往日般一同回家。
但是原本约好的友人，却在放学的时候，用手机告诉他，有一些事情脱不开身，让他先回家。
听到那样的消息，楚轩并不意外，其实早在上午的时候，就从同班同学闲聊听到了消息，似乎是年级里那位高岭之花打算约他的那位友人在校园假山里那片梧桐林见面。
在那之后，友人一定会欣然接受，然后两个人开始一场浪漫的放学后约会吧。
作为他的朋友，可不能去打扰他才行。
今天只能一个人回家了。
他并没有什么不满，毕竟他已经习惯了……
然而，想到这里，楚轩却默默地，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
这只是自我欺骗的谎言，但是如果没有这样的谎言，大概他连坚持下去也做不到。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很难受。
就算总是想着‘因为现实是这样，所以不得不习惯孤独’，但是却又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在渴望着什么。
可是那样的渴望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表达。
但是，就算这样，那位友人还是总是陪在自己的身边，努力地让自己感觉到，自己并不孤独。
意识到这一点，嘴角的弧度微微地，稍稍地向上扬了一点。
像是飘动的茎叶撩拨起涟漪。
像是落下的雨水淹没进白雪。
大概就是那样的程度。
细微到不仔细的话，完全不会注意到的程度，就连楚轩自己也没有察觉那下意识的，细小的动作。
“喵呜喵呜~”
忽然，他听到了喵喵叫的声音。
稍微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并没有猫的踪影，似乎是从小巷里传来的。
他知道那条小巷里经常会聚集一些流浪的猫狗，它们会举起爪子，翻开在垃圾箱的黑色口袋中，那些被人类丢弃的食物，只为求得生存，偶尔还有不良少年在这里流窜。
他向着四周看去，确定并没有人后，走进小巷中，来到那只一只呜喵地叫着，声音有些凄凉的猫咪旁边。
空调机上凝结的水雾一点一点地，滴落在肮脏发臭的小水滩中，滴答滴答，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从鞋底从来了没入泥潭般的感觉，走到垃圾桶旁，这才看到一只猫咪睁着发亮的瞳眸看着他，然后喵喵地，有些凄凉地叫着，梨花色的毛发上满是灰白，声音叫得有些无助。
楚轩这才注意到，在这只流浪猫的身上满是伤痕。
大概是流浪猫之间抢夺食物之类吧。
他这么想着，想要伸出手触碰猫咪，对方也不躲人，乖巧地被他触碰。
如果友人在身边的话，会不会跟他说，流浪猫身上有脏，而且可能有感染的细菌呢？
脑子里浮现出那个阳光，有些傻傻的笑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如果是他的友人，大概还会过来一起抚摸吧，露出那张老好人的表情，跑去买一堆吃的。
甚至连脑海里已经能够脑补出自己友人说话时的语气和姿态了。
毕竟他的友人就是那样的人。
眼前的猫咪呜喵呜喵地叫着，即使是如人偶的他，也察觉到了眼前的小猫似乎是有些饿了。
摸索着自己的书包，从自己里拿出了没吃的热狗面包——
原本是打算中午吃这个，结果却被友人以‘一起去吃，果然还是习惯和你一起吃饭。’这样的话拉走，也就剩下了。
他将热狗面包里的热狗夹出，放在猫咪的嘴边，猫咪先是伸出倒刺的舌头，在热狗上舔了舔，然后吃了起来。
楚轩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猫咪，手掌在猫咪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并不柔顺的，像是枯草一样的触感。
生活不好的野猫大部分都是这样，有环境的因素，也有营养的原因，毕竟这个世界既不温柔，也不正确。
只是……
看着眼前的猫咪，稍微忍不住地，响起了那位对自己伸出的友人。
只是有一群温柔的人而已。
“你看，是不是二班那个人偶？”
有些嘈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就是他吧，你看，他竟然在喂猫，哈哈哈！”
“看样子肯定有不少闲钱，都有空来养流浪猫了？正好，哥几个缺钱，能不能‘借’点钱花花？”
楚轩停下了动作，看向小巷的出口处，原本应该确认过，没有人的地方，出现了几个和他相同校服，但是穿法像是地痞流氓的学生。
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容，走路的步伐像极了模仿上世纪古惑仔的步调，原本在吃着热狗的猫咪停止了咀嚼，跑到楚轩的面前，发出喵叫声。
他知道那三个人，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混混，本来学校说要开除，但是却最终是父母付出大量金钱下，保了下来。
他停下动作，看着逐渐走过来的三人，往后退了几步，但是很快想起，这里是死胡同。
“……你们知道这样是违法吗？”
他知道，自己动手没胜算，只能搬出并不熟知的法律手段，却引来了他们的大笑。
“哈哈哈！违法？！你知道这个小巷没有摄像头吗？”
为首的不良少年嘴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就如他所说，这个巷子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就算楚轩报警，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别说指控三人，大概到时候只会被三人惦记上，不停找麻烦。
“而且，我们可是未成年人，进去最多蹲几天，你到时候怎么样，哥几个就不保证了，呵呵。”
对方说着不顾楚轩的抵抗，强行夺走书包，在包里翻找起来。
“这也算是我们缘分，你看，就交个钱，消个灾。”
其中一个男的将胳膊架在楚轩的脖子上，楚轩想要挣扎，却迎来的是一阵剧痛，对方一拳用力地打在肚子上，疼痛让他不禁弯下腰，捂住了被拳击的腹部。
看到楚轩的反应，三人捧腹大笑。
“呵呵，我还以为真的是人偶，结果还是血肉做的，哈哈哈！人偶先生原来也会痛啊？”
说着一脚又踹在他身上，撞在背靠的墙上，让他轻咳了几声。
为什么他要遇到这些事？
为什么倒霉的事情总是他遇到？
“人偶先生，你说话啊？刚才不是理直气壮，毫无恐惧吗？”
吸收了震荡冲击的背部和腹部，痛感在神经里流窜，原本洁白的校服上染上了一层污水。
对方弯下腰，抓住人偶先生的衣领。
“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呢？”
然后脸上带着冷笑。
“这样……有什么意义……”
他艰难地吐声。
是啊，他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
他不明白这样借由折磨他人得到的快感到底有什么意义？
“意义啊，意义啊~？”
对方装出一方苦恼的样子，然后又是一脚，让楚轩痛到发出呻吟。
“意义就是，看到你痛苦，我很开心。”
他笑着，大笑着，狂笑着，如同看到了上了发条开始活动的发条人偶玩具，只是这发条以痛苦作为动力。
啊啊，这样吗？
衣服上已经满是污泥了。
又要被妹妹说了，大概会被妹妹抱怨吧？
不，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自己的生活费还在兜里，要是被发现……
“老大，我在包里没找到啊，这小子的钱。”
“哦？”
趁着男人被手下小弟叫住的功夫，楚轩抱起小猫，向着门口冲去，就连书包都没有去捡，而是全力地，用尽全力地向着那唯一的光明冲去！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可以逃离这群人……
然后，就感觉自己被绊倒了。
是其中一个混混，伸出了脚将他绊倒。
膝盖表皮好像被划破了，嘴里满是泥水和臭水沟的味道，头发也染上了污泥。
猫咪怎么样了？
他向着前方看去，猫咪在朝着他喵喵叫。
“快跑。”
就像是听懂了楚轩的话一样，猫咪喵呜喵呜地跑出了小巷，只留下楚轩和不良少年的三人。
“还敢跑是吧，给我打！呵呵！”
好痛……
双唇如此地颤抖着。
中途好像还有各种谩骂与嘲笑，但是因为太痛，根本没去听，在他心中，只有疼痛这一感受如此清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意识逐渐模糊，就像是游离在身体之外，远远滴旁观着这场对他的折磨，身体的疼痛在多次的打击下已经麻木。
他甚至感觉自己会这么死掉。
这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丝光线出现在自己眼前，下意识地朝着光的方向爬行，随即而来腹部的痛击，身体也飞了起来。
然后是瘫软在地。
会死吧。
“老大，要不要试试这个？”
“哦哦，好像很有趣呢？我来试试，哈哈哈！”
然后，他看到了挥起拳头，准备打想自己的，为首的不良少年，手中的指虎格外醒目。
这样吗，用拳头已经满足不了，要戴上指虎。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已经无所谓了。
全身都是刺人的疼痛，随后头皮传来了痛感，大概是被抓了起来，接下来他会戴着指虎，一拳打在脸上。
“来试试这个的滋味——唔！”
然后听到了不良少年的惨叫声。
原本抓着自己的手松开了，身体在快要摔倒在地的时候，感觉到被什么人扶住了。
然后，在那样的困惑中，他睁开了眼——
“你不是……”
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稍稍地露出了惊讶。
因为扶住他的，正是他那位被高岭之花约去后山银杏林的友人，而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以为今后可能就要又变回一个人的日子。
“啊？我跟她说自己对她没意思，就拒绝了。”
对方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看向眼前的友人，还是那张光是看着就感觉没什么威慑力，甚至可以说老好人的脸。
但是楚轩感觉到，他的眼中满是愤怒。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是他的友人对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朋友的愤怒。
他又看向远处，是倒在地上的，他们的老大，而他的两个小弟在旁边呼叫着自己的老大，脸上一阵慌张。
然后，友人脸上，露出了那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心的，傻乎乎的笑容。
“接下来，交给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