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一段不长不短的步行后,两个人终于才到了一栋有些老旧公寓前。
走上阶梯,脚步与石阶发出的回响唤醒了感应灯,暖黄色的灯光轻落在那张洁白的脸庞,两人来到二楼的拐角,便是楚轩和妹妹所住的房间。
就在千杨伸出手,准备按下门铃的时候,楚轩轻轻地扯住千杨那满是泥垢和污水渍的衬衫的衣角,制止了那只准备按下门铃的手。
“嗯,怎么了?”
千杨回过头,看着只手抱着猫,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的楚轩。
“那个。”
沉默了一阵,一如既往漠然的声音在漆黑的过道里,轻微地响起,将本来因寂静而陷入黑暗的感应灯唤醒,将楚轩的侧颜照亮,借着昏黄的灯光,千杨也得以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不要,告诉妹妹。”
像是乞求般不像是人偶的话语,就在这一瞬从人偶先生的口中说出。
虽然还是那样没什么表情的脸,但是千杨H还是听出了挚友声音中那微妙的紧张感,笑着拍了拍楚轩的肩膀。
“……知道了,我会帮你隐瞒的。”
千杨说着露出了一个让人感到安心的笑容,那样的笑容也确实安抚了楚轩有些不安的心。
“谢谢。”
楚轩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道谢。
“嗯嗯,那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千杨听完后也没急着转身按铃,像是确认一般地盯着他。
“……一会。”
人偶先生微微地停顿了一下。
“嗯?”
“一会,就说我身上是摔的。”
那样的嘴角微微地,并不明显地显露出挣扎的痕迹。
“好,我知道了,这算是同一口供?”
千杨听着倒是脸上浮现出有些开心的笑容。
“嘿嘿,这简直就像是共犯。”
“嗯。”
“那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他想了一下,应该没有了,学校的事情千杨从不会跟妹妹提起,猫咪的事情也已经和千杨商量好了,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说漏嘴的。”
友人伸出手,比出大拇指,嘴角上扬,示意让楚轩放宽心。
他默默地点了头,他相信着千杨,虽然在他总是显得对什么都很随意的模样,但是楚轩是知道的,千杨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人。
毕竟是一直照顾他,关心他的友人。
所以,他相信着自己的这位友人。
“拜托了。”
“好嘞。”
友人的嘴角上扬着,那副老好人的笑容,无论如何都让楚轩感到,内心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因为他是自己唯一值得的友人啊。
他心中如此想到。
那样的想法,随着夏季夜晚的蝉鸣,跟着过道外的晚风,一并飘向诗与远方。
随后,千杨按下了门铃——
“来啦~”
俏丽可爱的声音在门的那一侧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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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来如此——哥哥摔倒受伤,所以千杨哥才抚着哥哥一起回来吗?”
客厅里,千杨和楚轩坐在一张沙发上,同时看着说话的少女对他们的解释作出总结。
有着白皙的肌肤,以及楚轩相似却又更显柔美的面部轮廓,长相将其称作可爱并不过分。
她正是楚轩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楚墨凝。
楚墨凝在听完了千杨对两个人弄得一声脏和浑身的伤的蹩脚解释,发出稍微有些惊讶的声音。
白皙细长的手指轻放上那张薄薄嘴唇,向右歪头,脸上的神情像是在对千杨的话进行思考一样。
而作为‘当事人’的千杨则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着头。
“大概就是这样啦,抱歉。”
“嗯。”
楚轩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即使感情缺失,但是他还是不想让妹妹担心,并不希望妹妹知道这件事。即使对各种各样的感情感到微妙,但是对于朝夕相处的妹妹,他是发自真心地不希望让其为她太过担忧。
那大概算是人偶先生小小的,少数发自内心渴望的东西。
不过,显然这番解释并没有让妹妹信服,妹妹狐疑看向千杨的眼神就是最好的证明。
“唔——可是千杨哥你身上也有不少伤痕哦。”
她眼神上下打量千杨,就如她所言,在千杨的脸上和胳膊上都有不少的伤口,这些都是在刚在与三人的打斗中留下的。
“咳咳,我其实我是去拉楚轩的时候不小心也摔了一跤,那个地方有点滑。”
千杨假装尴尬地干咳了几声。
“那是什么?真是的,千杨哥你们太不小心了吧。”
楚墨凝微微皱着眉,叉着腰,作出一副训斥的样子,似乎在为两人弄的一身伤不满的模样,但是很快叹了口气。
“算了,谁让哥哥和千杨哥是两个笨蛋,我先去拿药箱了,等等哦!”
在叉着腰,相当认真地交代以后,妹妹站了起来,起身向着家里放药箱的卧室快步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得麻烦你了。”
“毕竟千杨哥也是因为哥哥受伤的嘛,谁让我家哥哥太笨了,千杨哥也照顾了我哥哥不少不是嘛。”
不远处传来了妹妹理所当然的回答。
“啊。”
被这么一说,楚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自己妹妹的玩笑话,只能像是沮丧,又像是沉思般地低下头。
大概两者都有也说不定。
“喵呜~”
小猫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在楚轩的怀里挪动着身子,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蜷缩在楚轩的腿上。
楚轩这才想起,好像还没和妹妹说起猫的事情。
该怎么说起好呢?毕竟家里没有任何经济来源。
楚轩和楚墨凝并没有父母。
这件事相当,相当地复杂,曾经有过一位姐姐,但是因为同样复杂的缘故,在那之后,姐姐也离他们而去。
简而言之,两个人依靠着父母的遗产,经济上并不独立,相依为命地长大到现在。
在名义上,他是妹妹的监护人。
啊,虽然他还是高中生。
比起感情缺失症的自己,妹妹更加早熟地当家,家里的一切开支,包括买菜和日用品的购买,都是妹妹独揽大权。
所以,想要让怀中这只小花猫留下来的话,还是要经过妹妹的同意。
正常兄妹的话,情况应该是反过来的吧?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个问题。
只是一个疑惑,他没见过别的兄妹,但是他总是偶尔听说,‘要有兄长的威严’‘哥哥应该照顾妹妹’这样的话。
自己也许是个不称职的哥哥说不定。
他像是失去了动力的发条人偶般低下了头,并不明显地,细微地向下滑出了失落的弧度。
那大概是独属于人偶先生的忧郁。
“怎么了?不开心的模样。”
向着身旁看去,千杨正凑近着,摸着下巴,才发现对方好像从刚才开始一直在看着自己。
“没什么。”
人偶先生摇了摇头。
“只是……”
“只是?”
“只是在想,我作为哥哥,并不合格。”
越是细想,就越是对自己感到不满的,就连心脏也有些不舒畅地,痛苦地跳动着。
就算是按住心脏,大概也无法停住。
“因为,一直以来,都让妹妹有些担心。”
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语气中那份漠然中,稍微地染上了一些奇妙的情绪,大概是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人偶先生的精神也变得稍微有些脆弱起来。
“无论是以前父母的葬礼上。”
“还是在姐姐离开以后。”
“还是现在。”
“都是妹妹在撑起这个家。”
他面无表情地说着,像是回想起以前的种种般,眼中的弧光却柔和了起来。
楚轩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说话,就越是难受。
而那份痛苦又让胸腔变得痛苦。
让话语变得凝滞。
让肺部都涌上不适感。
“所以我才想,我是不是——”
我是不是,作为哥哥失格了呢?
而回应他的,从头顶传来的,相当温暖的,让他感到安心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