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的话，就连灯光也变得刺眼起来。
温暖的，宽厚的，让人安心的触感从头顶传来，向上望去，才注意到是来自友人的手掌抚摸着头发。
说不上温柔也谈不上用力。
“没关系的。”
千杨说着，将视线投向了卧室那边，正在寻找着药箱的墨凝。
脸上还是那副老好人的表情，光是看到，内心那微妙的情绪就会感到被抚平。
“就算你作为哥哥，可能有点不合格啊。”
然后紧接着，笑着揉了揉头发。
“妹妹也把你当作他唯一的，最爱的哥哥不是吗？”
人偶先生抬头看向友人，友人则对他回以阳光的，温柔的微笑。
像是看透了楚轩内心的悲伤与痛楚，与轻微的无理取闹，所以他才用话语缝补那颗受伤的人偶之心。
“只要你陪在她的身边，对她而言，就是最合格的哥哥了。”
而那样的话语，也确确实实让他感到了被救赎一般。
在听完友人的话后，人偶先生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谢谢。”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因为缺失感情的缘故，他的脸上没能作出什么表情，即使如此，楚轩还是努力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窗帘在夏风中微微拂动。
从掀起的帘幕间，落下了纯白的，皎洁的月光。
那样的光芒在窗沿落下，绽放，最终，落在了楚轩那张如陶瓷娃娃般白皙的脸上。
白炽的光芒，与皎洁的月光二重叠加着，被那样的光线映照，似乎他也在发光一般。
不，大概确确实实，沐浴在某种光下。
并不是那耀眼到照亮万物的太阳。
而是月光，灯光，还有来自友人那熹微的，渺茫的，不容易被注意，但是却足以他照亮的光芒。
虽然并不夺目，但是如果是看向前方的道路，那大概就足够了。
“哥哥，千杨哥，我来了——咦，你们在干什么？”
楚墨凝在衣柜间将每个角落找遍了，才想起来长期用不上的医药箱被她放在了衣柜上层的空间中，在终于找到并拿出来的时候，撞见了正在摸着楚轩头发的千杨，与像是逆来顺受，沉默低头的楚轩。
亲密到即使两个人是挚友，在妹妹看来都有些腻歪的程度。
虽然她知道千杨和楚轩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以及自家哥哥确实存在感情不善表达，以及穿裙子的时候确实很好看，但是当看到两个人做出这样的亲密举动，还是有些震惊。
“啊，楚轩他——”
千杨刚刚想回答刚才的情况，楚轩拉扯了一下衣角，忽然想起对方不想让妹妹担心，连忙改口。
“楚轩他好像长白头发了，我在帮他找白头发，哈哈……”
然而，这样的一幕在妹妹的眼里，反而更加暧昧，妹妹轻轻地捂着嘴，装出一副看孩子出嫁的样子。
“也对，我家哥哥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虽然对象是千杨哥，但是没关系，我会祝福你们的——”
“啊？”
楚轩微微偏头，不明白妹妹嘴里在说什么，在他看来男性和男性不存在所谓的恋爱和爱情，自己和友人是正常的挚友关系。
而友人也有些抱怨地回答。
“都说了，我和你哥哥只是挚友，现在的初中生思想怎么都这么低俗。”
“yue~千杨哥难道不知道男女之间没有纯洁的友情吗？”
“你哥哥是男的。”
“我哥穿小裙子很好看的哦。”
“墨凝——”
楚轩微微地换了一声妹妹的名字，平静的语气中，透露着微妙的不满。
“有什么关系嘛，哥哥那张女装照我还留着的。”
那时候的楚轩还尚不明白男女之间衣服的区别，在妹妹和姐姐共同的起哄和强烈要求下才穿上。
楚墨凝炫耀似地拿出手机，楚轩面无表情地想要去夺过手机，却被对方轻松躲开。
“哥哥，没什么啦，再说了，给千杨哥看看怎么了？你们不是挚友吗？”
“啊……嗯，但是……”
楚轩一时间也说不出来。
于是，趁着自己哥哥脑子有些宕机的空挡，楚墨凝将照片点开，放在了千杨的眼前。
照片上的‘少女’穿着一身露肩的黑色丝边连衣裙，墨青色的长发披在肩上，穿着黑色的小圆皮鞋，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午后的光线在少女修长的睫毛上跳跃着，在她的脖子上系着黑色的蝴蝶结，完美地遮挡住了本该明显的喉结，那如同陶瓷娃娃般白净精致的脸庞让人担心，会不会在触碰的瞬间破碎一地。
纤细白皙的大腿在较短的裙摆下暴露无遗，在午后的阳光下，犹如一块淳朴的白玉，在发光般耀眼夺目。
那样的少女美丽地如同从画卷中走出来一样。
但是。
是男的。
是楚轩被姐妹哄骗下，穿上女装的照片。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足以让千杨一瞬间屏住呼吸，因为在画面中的‘少女’，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感，即使是将楚轩作为挚友的千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瞬的心动。
“好、好看。”
听见友人发出的由衷赞美，在他的心中，浮现出某种微妙的心情，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
那是心中对于自己，以及友人都是男性，因而产生的下意识否定。
“嘿嘿，哥哥，你看，千杨哥也觉得吧！哥哥穿上女孩子的服装也是一位美人哦。”
而对于自家妹妹的话，他只是摇摇头，然后伸手轻轻地敲了敲头，细声地训斥。
“别闹了。”
“开玩笑的啦~无论是男装还是女装的哥哥对我来说都是世界第一的哥哥。”
楚墨凝有些调皮吐了吐舌，然后起身看向千杨，可此时的千杨还沉浸在被自己挚友少女装扮惊艳的余韵中，还没回过神来。
“千杨哥。”
“啊？嗯！怎么了！”
“怎么了，千杨哥，你脸色好奇怪哦。”
妹妹发现千杨有些发神。
“啊，没什么，说起来有什么事吗，墨凝？”
他晃了晃头，回过神来，不解地看向楚墨凝。
“千杨哥，饭好了哦，要留下来吃饭吗？”
妹妹虽然感觉千杨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太往深处想，认为千杨可能是饿着了，用着那一如既往元气开朗的语调询问。
“啊，这个嘛……”
他像是征求意见般地看向楚轩，而对方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就留下来吧，正好我也有些饿了。”
“那等等哦，我去做饭了。”
少女转过身，那条漆黑的马尾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脚步轻快地向着厨房走去。
然后，千杨带着笑意，看向楚轩。
“楚墨凝是个好妹妹呢。”
不知道这是感慨还是称赞。
“……嗯。”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好妹妹呢。
也许，正如千杨所说，只要自己陪在妹妹的身边，看着妹妹健康，活力地长大，也许那样，对妹妹就是最为合格的哥哥。
随后，炒菜的香味飘进厨房。
今晚大概是一顿美味的晚餐吧。
楚轩如是想到。
然后，人偶先生的笑靥如一道不起眼到近乎看不出弧度的弧线，出现在嘴角。
那是缺失感情的他，尽力作出的，最大程度的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