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就在他们班楼下，穿过过道，走下台阶，往前走几步，相当近的距离。
他并不知道感情缺失症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是他听说过，患有这种病的人都难以接近，会让人产生一种疏离感，而患病的概率和研究相应的成本和难度，目前还没有治愈的办法。
杨一凡口中那位同学的双亲是怎么想的呢？
只是患有这种罕见的精神疾病，就要因此遭到周围人的非议，甚至恶意揣测，仅仅只是凭着一面的印象去妄称。
何其……悲凉，而又悲哀。
大概是因为受了平时自己老爹的影响，还有看的书的缘故，所以他总是会思考这些本不应该思考的，自我纠结的问题。
也正因为会去思考，所以才无法视而不见，无法不去在意。
忍不住又想起了今天早上，那个在阳光下黯淡地燃烧着的，悲哀而又悲凉的背影。
明明没有表情，却像是忍受着众人所不知的痛苦，快要哭出来一样的眼神。
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说起来啊，你知道吗，他好像有个称号，叫做人偶先生……”
杨一凡还想继续说着他从一班女生打探来的消息，在那之前，千杨就单方面打断了他。
“别说这些了，上课吧。”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再听下去的话——
他大概会忍不住，对自己这位同一中学的朋友发火吧。
虽然也只是同校出身的交情。
“行吧，明明我看你挺在意的样子，还想再讲讲的。”
他有些不爽地从座位上起来，准备回自己的位子去。
“没兴趣。”
等这节课下课以后，去一班确认一下吧。
千杨在心中暗下决定。
确认一下，那位被称作人偶先生的，是否是今天早上所见的身影。
无论如何。
于是，在怀揣着心事之下，千杨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前两节课，终于迎来了大课间，能有空闲去看一班看看了。
当然也并不是没什么事发生，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女生总是喜欢把橡皮擦掉在自己脚边，他很怀疑对方是故意的，因为每次递过去的时候，女生就会害羞地点点头致谢。
上课的老师虽然几次抽他问题也是有惊无险地及时答上，毕竟文科是他的强项。
本来的话，杨一凡应该会下课来缠住他又说一些听来的八卦，不过刚才被班长叫了过去，瞥了一眼，就看到杨一凡在那位面色凛冽的班长前被说的抬不起头。
好像是没交作业的缘故，牵连了班长。
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出了教室门，穿过透着阳光的过道，踏着石阶走下楼梯，穿过绿化带，在一楼的走廊直行了一段距离后，就到了一班的教室。
他就这么站在门扉外，看向教室里，和他们班并无太大不同，下课后大杂居小聚居，偶尔也有认真学习的同学在低头学习。
而他的视线就在教室里慢慢扫过，寻找着他们口中的人偶先生，他想知道，是不是就是他早上所看到的哪位同学。
直觉告诉着他，应该就是同一人。
“那个， 你找谁？”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将千杨吓了一跳，转过头才发现，叫住自己的正是今天早上上楼的时候遇见的那位女同学。
但是先出声的并不是千杨，而是对方。
“是你！今天早上真是多谢了。”
“不用，应该做的。”
千杨摇了摇头，然后决定开口询问。
“请问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位……就，皮肤很白的，平时没什么表情的人？”
“嗯？”
这种形容让对方不解地眨了眨眼。
“皮肤很白，没有表情？”
因为说不出来名字，又不想以病症来作为特征，他最终还是以自己朋友说的那个称呼来作为对方的辨识词。
“呃……‘人偶先生’，是这么称呼的？”
“哦，你找楚轩啊！”
女生一听恍然大悟。
“楚轩？”
“嗯。”
女生点了点头。
“你要找他的话，就去办公室找他吧，今天第一节课正好被脾气不好的语文老师抓住了，现在在受罚呢。”
“啊，谢谢。”
千杨道谢以后，准备去办公室那边看看，刚转身准备离开，女生却喊住了他。
“等等，同学，我想问一下……”
“嗯？”
“你叫什么名字？”
嗯？为什么问他名字？难道跨班找人都要登记了？
思考了一下，他决定报自己那个损友的名字，反正又不可能玩面部识别的。
“杨一凡。”
“这样啊，谢谢。”
当然，在那之后杨一凡以为自己桃花运来了，兴奋地跑去教室门口，迎来了希望的破灭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千杨当然没考虑到自己那个损友，只是赶着时间来到了一年级办公室，往里面望去，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墙边的，纯白纤细的身影。
正是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位同学。
只是与那时候在那时候看到的侧颜不同，他第一次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
相当清秀的长相，大概是因为五官偏向中性的缘故，相当地顺眼，但是又能够清楚地辨析出对方是男性，皮肤相当的白，当时在千杨看来，这是一种病态的，消瘦的白。
有着一头漆黑的头发，眼睛却是天蓝色，就像外面的天空那样。
他很喜欢那样的颜色。
“你在干什么？”
忽然，自己的班主任从门口走了出来。
“啊……没、没什么，只是本来想来问问题，我看办公室里忙，就没进来。”
他将早已想好的说辞脱口而出。
“这样啊，你要问什么？”
班主任点了点头，对于这种一下课就来问问题的学生，他自然是欣然乐意见到的。
“就是之前课上讲的经济运行的规律我还不太明白。”
脸上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笑容，很容易就把班主任敷衍了过去，在听着老师讲解的同时，他才询问起来。
“请问，为什么要这么罚那位同学？”
千杨将视线投向那位纯白的身影。
“那位？”
班主任朝着自己学生所看的方向，才注意到了那位被处罚的人偶先生，露出了理解的神情。
“你想帮他？”
“我只是觉得，有些处罚过头了，刚刚听他们班的学生说，从第一节课下课好像就一直在办公室站着……即使迟到，但是应该口头教育为主吧，以这种处罚形式有些不讲道理。”
“嗯，你倒是个好心肠，虽然我看你脸也感觉是这样的人……这样吧，那你帮我把课本发过去，我帮你给老陈说说情去，虽然这属于插手别人班里事情，不过是让人有点看不下去。”
“谢谢老师。”
他接过那叠课本，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回答。
“我并不是好心肠，只是……只是觉得，不应该这样。”
“……知道了。”
政治老师看向自己的学生，听完这番话，笑了笑。
“你确实不是好心肠。”
但是比好心肠强多了。
班主任在心里默念，同时决定，是应该帮帮这位一直在办公室被不公正处罚的学生。
在那之后，在千杨的班主任，政治老师的苦口婆心与不断唠叨下，楚轩班级的语文老师才不耐烦地，口中喊着‘知道了知道了，我放人还不行吗’，让人回去上课。
这自然是楚轩不会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如果说唯一知晓的可能性，大概就是千杨说出来吧。
不，千杨也不会说的。
毕竟在他看来，这是应该做的事情。
仅仅只是出于自己想要这么去做。
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