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脸颊，微微斜目，看向落地窗外的景色。
等吃的差不多，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才察觉到，窗外那份暗红色的光芒早已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中闪烁的霓虹灯光。
“好饱。”
听到了友人那一如既往让人安心，随和平静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友人。
随着将油碟中的最后一片牛肉递送进嘴里，千杨停下筷子，靠着椅背，露出了满足的表情舒了口气。
看样友人放下筷子，楚轩也跟着停下，虽然碗里还有一些剩下的肉，但是他原本就是陪友人来吃的，其实吃多少都无所谓。
他本身的胃口也并不大就是了。
“你也吃饱了吗？”
所以，当千杨这么询问的时候，他轻声地回应。
“嗯。”
楚轩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上还沾着些许油光，薄薄的嘴唇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散发红艳的光泽。
见此，千杨微微直起腰，抽出纸巾，伸手替其擦了擦嘴。
正当两个人都吃饱，准备起身的时候，一位留着小胡子的，看上去相当精神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啊，千杨。”
他来到千杨的身边，笑着来到身旁。
千杨刚刚弯着身子，刚刚准备起身，侧目看到搭话的中年男人，愣了一下，坐了回去，抬起头注目许久，然后才试探性地询问。
“你是……陈叔？”
然后中年男人拍着千杨的肩膀，大笑点了点头，透露出一股子不羁感。
“哈哈，好久不见，长这么大了！越来越像你爸爸了，倒是这眼睛像你妈！”
“还好，我妈老抱怨为什么长得不像她……陈叔你怎么在这？”
“我开的店，为什么不在这？倒是你爸跟我说要来，我看了半天才看到，看到你带个女朋友过来！”
陈叔眯着眼睛，摸着留着扎人的下巴，上下仔细打量坐在千杨对面的楚轩，楚轩被盯的有些不自然，但是最终也是别过头，没说什么。
“这是你小女友吗？这点也和你爸挺像的，想当年你爸……”
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因为他和眼前这位友人的长辈并不熟，如果说错了什么，让友人陷入窘迫就不好了。
而千杨连忙出来解释。
“先不管我老爹的事情，他是我的挚友，一名男生，不是女性啊。”
“长这么好看是男生？”
陈叔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认真地注视起了眼前的‘少女，而那样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楚轩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在心中纠作一团。
就像是胸口在刺痛，疼到想要弯下身，如芒在背。
但是她还是将那份痛感压在了心底，下意识地捏紧了那两只白嫩的小手。
“倒真是个男的。”
语气中有一种发自真心的遗憾，然而，那样的声音却让楚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了微妙的愤怒，微妙的难受，微妙的痛苦……
以及，微妙的，对什么的渴望。
是啊，楚轩是一名男生。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楚轩自己知道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一名男性。
但是又些许地，原因不明地对男性的自己产生了微妙的，不满的情绪。
而友人并没有注意到身旁挚友的反应，抱怨似的回答。
“为什么要可惜啊？”
“毕竟你老爹可是在你这个年龄就被一堆女生围的团团转，你不知道吗？”
“呃，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外人口中听到自己父亲的过往，他还是挺罕见的，他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年轻时候很受欢迎。
父亲经常说自己曾经很受欢迎，本以为只是骗他的嘴硬话，毕竟自己的老爹怎么都不靠谱。
见自己的侄子有兴趣，陈叔笑了笑。
“想知道？”
“想。”
千杨被勾起了兴趣。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你们不急着回去吧？”
两人都点了点头。
于是，千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被称作陈叔的中年男人聊起了关于千杨父亲的事情，楚轩安静地坐在一旁，像是没有上发条的人偶一般，安静地坐在座椅上，听着两人讲起父辈的故事。
他们从这位陈叔的口中知道了很多关于千杨父亲的事情。
写小说被老师责骂还要反抗的事情。
时常行动去帮助有困难之人的事情。
以及……
被诸多的少女喜欢，最终却选择了千杨母亲在一起的事情。
然后，陈叔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补充。
“说起来，你爸当年其实喜欢的是某位可爱的男孩子来着。”
“噗！”
“嗯？”
千杨难以置信的模样。
楚轩则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什么叫可爱的男孩子？
这超出了楚轩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外，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可爱应该是用来形容女性的形容词，但是和男孩子这个词组合在一起，反而显得怪异起来。
“干嘛？”
见两人的反应都多多少少有些震惊，陈叔不满地哼了哼。
“不是陈叔我说，那个男生真的可爱！比如你看你那个对桌那个，肯定比她还要好看点。”
“都说了是男生啊陈叔……”
千杨叹了口气。
听千杨这么说，陈叔倒也没反驳。
“行，你们还吃吗？我偷偷给你们加两盘菜。”
“不吃了，陈叔结账吧，我来付钱就好了，你别找楚轩。”
“倒是挺有大气的，你们不AA？”
老板摸着下巴，眼神好奇。
“是我主动找楚轩出来陪我吃的，我出钱就行了。”
千杨摇了摇头。
事实上这也是他的真心话，既然是自己要求楚轩陪自己来的，那自然也应该他付钱。
而楚轩沉默着，看着友人那宽大的背影，像是抚平胸口般的，安心舒适的感觉逐渐地犹如一层薄纱，轻盖住那纠成一团的心。
“嗯……那他对你有意倒也不意外了……”
陈叔眯起眼神，就像是怀念起来某位在高中时写小说的损友般地，小声地自言自语。
而那样的自言自语引得楚轩不解。
“怎么了？”
“没什么，不用付了，我免单了。”
说着脸上又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那怎么好意思，陈叔你就把这个钱收下！”
而对此，陈叔只是紧紧地握着楚轩的手，将那几张百元钞票硬生生地塞回了少年的手中。
“你不收我就去你骚扰你爹！”
“……你请。”
而对此，陈叔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你好好收好，不差你这一顿，而且上面两张五折，加起来不就是100%？”
“还能这么砍价自己的？”
“那是，哼哼。”
陈叔说着看向自己友人孩子的脸，认真打量一番。
“不过说实话，你这脸也是讨人喜欢的类型，确实像你你爸，你爸昂你按身边围着的姑娘都可以开个足球队了，而且都长得好看，最后还是你妈大胆倒追你爸，直球攻略！”
陈叔羡慕地啧了啧舌，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地，难得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听好了，千杨，陈叔我作为过来人，送你一句话。”
“嗯？”
“要记住，别人给不了你的，她能给你，别人能给你的，不是她给的。”
陈叔那语气中的不羁消失了。
只是那延绵的，悠长的声音在周围的空间响动着。
带着岁月感的，有些许纹斑的眉梢微微舒展开。在那步入中年的脸上，满是见证了什么美好之物般的，幸福而又开心的笑容。
千杨看着与记忆里不符的，难得认真的陈叔，怔了半响，然后有些不明所以地答应。
“……知道了。”
但是他仍不知道，自己这位长辈卖的什么关子。
而站在一旁的楚轩神情复杂，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是，想要说出的话语，始终却又如噎在喉。
不，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他自己不知道。
可是，越是去思考的话，胸口就会变得越难受。
大概是，闷到有些喘不过气的程度。
所以，最终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
可是眼睛里好像有什么热的东西要留出来。
他的潜意识告诉着他，不能被友人看到。
所以他反复地，静悄悄地吸气，轻抿嘴唇，想要忍回去。
眼泪涌出，忍住，归于自身。
然而，还是有细小的水渍在如火焰般艳丽的地毯上小小地，细微地扩散着。
他知道的。
最终长伴挚友身旁的，肯定不是他啊……
那样的友情也一定也会随着某一位友人的命中注定的，唯一能够给友人幸福的人，迎来终结。
只是，内心稍微地，只是稍微地，扭曲地，挣扎地。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绑住了心脏般。
然后向着空洞的，冰冷的下方狠狠地拖拽着——
如同重重地摔到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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