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没关系的。
有什么跟她说就好了。
可是那样的姐姐不在了。
妹妹说，没关系的。
因为哥哥是最棒的了。
可是那样的妹妹哭泣了。
父亲说，没关系的。
大家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母亲说，没关系的。
你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孩子。
可是那么说的父母都不在了，只留下了用相机拍照留下的老旧照片，时间并不长的过往残影。
友人呢？
友人。
如果是友人的话一定可以——
一定可以，朝他伸出手吧。
‘要记住，别人给不了你的，她能给你，别人能给你的，不是她给的。’
可是，那样的话语还在胸口中回荡，在耳边残响，那份真实的痛感犹如锐利的冰锥，深深地刺入胸腔，贯穿脊背。
连呼吸都会让肺部感到痛楚。
连血液的流动都会让胸口纠紧不已。
如同缓缓向着深不见底的海底逐渐沉没，向着没有光的地方、向着谁都注意不到地方沉没，无论怎么挥动双手挣扎、也无法上浮半分。
连时间都缓慢起来、连逃避都难以做到。
只有来自四周的重压，和一片无人的黑暗。
他这才意识到，
友人不可能长伴在自己的身边。
他所期盼的，他所渴望的，从始至终，从头到尾仅仅只是谎言而已，只是谎言。
所以，
不想活下去。
想要就此死去。
这样消失也好。
那样阴暗的想法毫不遮掩地从心底涌出。
只能听见痛苦的，苦涩的，悲哀的，悲凉的，那样种种的自言。
然而，在那样的黑暗，那样的阴暗中，稍微地出现了一点光。
如果向着那样的光看去的话——
影子。
依稀隐约能看见谁的影子。
你是……谁？
“你是谁？”
在那样的光砾中，他睁开了眼。
一口气地，从那样的感觉中解脱了出来，就像是从真实与虚幻暧昧不清，交错不明的世界泡中坠出，再度重重地摔落在真实的，并不寒冷，但是也说不上温暖的现实。
就像是海豚跃出水面。
烟火骤然升空。
行星逃脱引力。
那样满溢的情绪在胸**织，恢复的意识重新接过了全身的感官。
然后入眼的，是灼烈到让人忍不住伸手想要阻挡的阳光。
可是这一回的结果，却是阳光却只能勉强遮掩，仍然有几缕光线不受阻碍，洋洋洒洒地落在脸颊上。
灼热到让脸庞都升温起来，脸颊不需触碰，也能感觉到一阵赤红的滚烫。
“啊……我这是……”
视线模糊地看向自己的手，仍然如昨日一般白嫩，但是相较以前手心对阳光遮挡度的降低，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后颈传来明显的，头发触碰的感觉，似乎头发又相较于昨天，长了不少。
但是比起这些，更明显的，是胸口有一种酸胀难忍的感觉，在穿衬衫的时候，胸前与衬衫布料刮蹭时的摩擦感让他格外不舒服。
猫猫看到醒来的主人，轻跳怀中，从掌心传来了毛绒绒的触感。
将猫抱起，搂在怀里，才意识到，还没给这只捡来的流浪猫取名字。
在昨晚回家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所以进房间以后，摸了摸这只有缘分的猫咪后，就埋头睡去了。
明明是他捡回家的，结果却冷落了它。
楚轩意识到，这样不太好，连名字都没取这件事。
友人曾经跟她说过，名字是很重要的，一直这样放置着不取名是不好的。
“会给你取个好名字的。”
他安抚似的轻抚着猫那像是水流体般的背部，引来猫咪‘喵喵’的叫声，像是在说着原谅他一般。
但是眼下，楚轩却没什么给猫咪取名字的思绪，此时还是想着那些日常的琐碎事。
起床，洗漱，吃饭，然后赶紧出门上学，不然会迟到。
等穿好衣服，来到客厅时，他看向饭桌，注意到妹妹已经做好了饭菜，但是其本人却并没有在餐桌前，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着乏善可陈的早间新闻，脸色十分地差。
就好像在生谁的闷气一样。
楚轩下意识地向着墨凝打招呼。
“早上好。”
“好。”
“我去洗脸，再来吃饭。”
“哦。”
只是最基础的，简单的交谈，没有多余的话语，从头到尾，墨凝都没有看向过他的方向。
楚轩知道，自己的妹妹生气了，以前也是这样，只要生气，就会显露出自己的尖刺，对生气的对象采取这样冷漠扎人的态度。
他犹豫着想要开口道歉，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终，他只能是轻轻地对着墨凝‘嗯’了一声，然后走进了卫生间，按下了浴灯。
白炽的灯光照亮有些昏暗的房间。
想到墨凝的表情，他心中稍微有些失落，但是又感到无可奈何。
怀揣着那份失落的心情，来到镜子前，按下水龙头，将沾着水珠的手背放在灯光下，那样的细珠闪闪发亮，光滑柔嫩的手背在白炽的灯光下，如同一块发光的软玉般白润。
这是从昨天就开始的变化。
自己的手好像又小了一些，不自觉地张合了一下手掌，有明显的差异感。
在刚才走路的时候也有一种不协调感，总感觉平时能够平视的物品，需要稍微仰起，才能达到原来的水准。
看着在水盆中自我模糊不清的倒影，楚轩有一种说不出的，来自心底的恐惧感，就好像……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一样。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镜子，在那镜中，稍微映照出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比起少年，不如称之为少女更加合适。
比起昨天，已经完全看不出男性的痕迹……不，不如说，脸部的轮廓已经柔和到跟女性无异。
但是比起脸部轮廓那样细微的，更明显的，是头发的变化，原本对男性而言的中长发，此时已经长到了及肩的，女孩子的程度。
如果不是脖子处还有并不明显的，但是能够以肉眼观测到的凸起，大概真的会将他误以为是少女。
一双大大的天蓝色眼睛有些空泛地盯着镜子。
浴灯白炽的光线在欣长的睫毛上悦动，随着镜中‘少女’微微偏头的动作，及肩的头发也轻轻地，像是犬类的尾巴般摇曳着。
楚轩看着镜中的自我愣神许久，才缓缓地开口。
“你是……谁？”
那样镜中的‘他’也跟着缓缓濡嗫着嘴唇。
不，或者说——
他是谁？
本就不安的内心，因为那陌生的姿态，而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