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沿着回家的路,走到了家门口,伴随着千杨的敲门声,那熟悉却又比起之前有些不悦的声音从门的另一侧传来。
“来了。”
楚墨凝打开了房门迎接他们,在看到千杨的那一刻,脸上又变回了活泼开朗的笑容。
“千杨哥晚上好啊。”
然后看着楚轩,想要说什么,犹犹豫豫着,最后却也只是露出完全隐藏不住的,凄惨而又痛苦的表情。
他第一次看到亲如妹妹的墨凝脸上露出那样的神情。
“……我继续去看剧了,就不接待千杨哥了,让哥哥来吧,嗯。”
就连笑声也变得勉强起来,就像是在掩盖着什么,明明是徒劳,可是她似乎也想让他安心。
“嗯,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千杨想要询问,可是墨凝都露出那样痛苦的神情了,如果现在追问的话,大概——
大概,只会催化着那样的情绪蔓延开来吧。
所以他只并没有问下去,只是跟着楚轩脱下鞋,进了家中。
走进客厅,伴随着妹妹关上房门的响动传来,就连室内的空气也变得沉闷起来。
看向楚轩,却看到在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
身为旁人的话,大概是看不出来的,但是身为楚轩的友人,他是知道的,因为啊——
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的挚友。
从遇见开始,直到现在。
“要不要和我说说你和妹妹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挚友那双天蓝色的,和天空一样色彩的眼眸,露出了一如往常般的老好人的,温和的笑容。
像是飞蛾扑向的烛火,光是看着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声音一如平时,平稳到让人安心。
而楚轩也一度被那样的笑容,那样的声音所安抚着,下意识地依赖着那样的友人,即使是现在。
“我会一字一句听你说的。”
在线交汇的那一刻,温暖的心情在楚轩的心中满溢而出。
泪水轻轻滑落着,沿着眼睫,沿着脸颊,沿着项颈,一直滑落到衬衫里。
冰凉的,却又湿润的感觉从胸前的肌肤传来。
因为内心那份对妹妹的愧疚,以及自责,他后悔而伤心地哭泣着。
并不是嚎啕大哭,只是面无表情地,泪水不断地滑落着。
那是感情缺失的他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悲伤。
明明自己这么脆弱。
还总是给友人添麻烦。
甚至这次还让友人看到了并不和睦的画面。
可是就算是这样,友人却还是愿意主动倾听自己的烦恼。
“……嗯。”
拥堵的悸动、终于刺穿了哽咽的堵塞。
于是痛苦着。
又挣扎着。
在那样的情绪之下,楚轩缓缓地张开口,向着友人倾诉。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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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叶草是能触碰三次的奇迹。」
那是他偶然从某一本书中看到的话。
然而三次之后呢,还剩下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
仅仅只是,虚假的四叶草而已。
那么,如果对着虚假的幸福许下虚假的愿望的话。
结果会正确吗。
不会。
即便如此,谎言也是谎言,谎言无法带给人幸福……不、就算带来了幸福,在谎言破灭的时候,也只是成倍的、更甚的痛苦。
在那其中的期盼、憧憬、爱恋,相互纠缠着,就像万华镜扭转了轨迹,千百的颜色模糊到暧昧的程度。
然而那样的就算再美丽、再奇异、再绚烂,却连烟火也不是,连温暖都没有。
只是仅仅映于水面的,浮于表象,破碎不堪的镜花水月。
“我对妹妹,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他面无表情,泪水不断落下,吐出着哽咽的话语。
“我和妹妹……做过约定,不会隐瞒她的。”
约好了,如果有事的话,要告诉她。
“可是,我却会没有遵守约定……”
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在妹妹的脸上,露出的相当凄惨的,痛苦的笑容。
含着眼泪的,悲伤的微笑。
“结果,这一次,我又食言,伤害了她……”
光是回想起来,就如同坠入深海。
微弱的光芒无法蔓延开,一点一点地向下坠落,直到坠落到黑暗的边缘,再坠落到黑暗的尽头。
然而在那样冰冷的黑暗中,才越发察觉了自己的悲惨。
一切的愧疚、一切的自责、一切的自我惩罚。
并非是因为对她的歉意才表现出来,而是为了、尽力撇清过错,才表现出对她的歉意。
胸口传来无名的悸动,那样的心中、还是再渴求着什么、呼唤着什么、期盼着什么。
“我,果然不是……”
“一个称职的哥哥。”
灯光昏暗地落在他的发梢。
那样晶莹的,冰冷的液体还在从脸庞滑落着。
他哭泣着,却又悲伤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友人。
在并没有月光的夜晚,酒红色的夜幕也只是闪烁着细微的星光。
伴随着楚轩的沉默,空气也像是陷入了凝滞,只是陷入了安静之中。
大概是因为那份安静的缘故,沉默的死寂压抑着空气,凝滞的空气又涌入呼吸,让肺部都变得痛楚起来。
“笨蛋。”
然而,在听完楚轩所讲述的话语之后,在轻微的呼吸间,友人轻笑着如此回答。
“……嗯?”
然后就感觉到,额头传来了轻微的痛感。
并不重,大概就像是梧桐落在发梢的程度,但是却让他愣了一下。
在模糊的视线间,看到了友人那温柔,令人安心的微笑。
就连头顶的灯光,也稍微黯淡了光晕。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只是这个。”
“……可是很重要。”
脸上还浸染着泪痕,他轻轻地摇头。
“并不是‘只是’的程度。”
在楚轩的眼中流露出了相当认真的眼神。
“那是约定。”
“嗯,我知道哦。”
然而,千杨只是依然保持着那样的微笑着回复。
“你知道吗,楚轩,有一个红头发的家伙曾经说过,这世界上必须要遵守的事情有三:爱,约定,以及……”
“以及?”
“啊,那个并不重要啦,所以——”
“唔,所以,果然我不是个好哥哥……”
随即,就感觉从头顶传来了温柔的触感,友人那宽大厚实的掌心在发梢间抚摸着,他总是这样,温柔地对待自己……
就像春日的暖流沿着小溪,缓缓地流入心间,那原本好不容易停止的眼泪,再一次地渐渐从眼眶中滑落。
“是出于恶意的毁约吗?”
他轻声询问。
“……不是。”
“后悔吗?”
他轻声询问。
“后悔……”
“那好好和她交流一下吧,不说出来的话是不会懂的。”
“可是出来的话——”
说出来的话大概也存在着错误。
那样的话尚未来得及脱出口。
“我会帮你去说的。”
千杨果断地回答,将楚轩想要说出口的一切逃避尽数阻断,不容拒绝。
夜晚的房间非常地冰冷。
可是即使如此,也并不寒冷。
因为友人对着自己,露出了温暖的,温柔的笑容。
并不是虚假,也不是梦幻。
而是真真切切、伸手也能够触摸得到。
那样的笑容带着如同夕阳般温婉而灿烂的光般令人安心。
让他也能好好地鼓起勇气起来。
于是,他也轻声地、安稳地,平静地回答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