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杨没什么梦想。
不，这么说也并不准确，比起梦想，应该说妄想更贴切一些。
希望蓝色头发的女神带他去异世界，希望在阳台捡到银发的修女，或者直升机跳下红发的魔女带他去屠龙……
这样想的话，他的妄想超多的。
如果整个太平洋的水倒入浴缸，那么他的妄想大概就有浴缸这么大，可是浴缸的水是装不下太平洋的，所以——
那些也只是单纯地，停留在脑海中的妄想罢了。
那样的妄想终究只是妄想。
妄想是无法实现的。
因为这里是现实，既没有超能力者，也没有宇宙人，更没有什么未来人，只是属于七十亿地球人的，冰冷的现实。
既不温柔也不正确的现实。
但是尼采也说过，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那么一直凝视着妄想的他，妄想也会变成现实吗？
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少女。
沐浴在阳光中，柔顺到似乎能平滑折射出天空色彩的黑色长发，让他一时间产生了半透明的观感。
如果这样的长发放在掌心的话，一定会不小心就从指缝间滑走吧——
而在那黑色的长发上，溅起了金色的，荡漾的涟漪。
天蓝色的瞳眸正直直地盯着他。
“我是楚轩。”
这种稍微有些冷漠的声音毫无疑问是楚轩，可是……
可是他记得楚轩的声音是有点中性的，而眼前这位少女的声音，轻柔到完全没有男性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否定。
“不，你不是。”
“我是。”
楚轩微微地皱眉。
“你不是！”
“……我是。”
楚轩的声音有一种无奈。
“……你是啊！！！”
就连自我催眠也大失败了。
千杨相当夸张的惊讶了起来。
楚轩看到平时总是相当沉稳的友人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那曾几何时的新鲜感有出现在心头，大概是一种新的体验。
“嗯，我的确是。”
她看了看周围被吸引来视线的同学，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弯下身子，将耳边的发丝掠起，轻声询问楚轩。
“出去聊吗？”
洗发水掺杂着相当好闻的香气涌入鼻间，那样的感觉稍微有一点旖旎。
稍微有些脸红地点了点头。
还好他还是告诉自己，要冷静！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那位大人可是教育过他们，要相信科学的。
讲科学树新风！
这里可是现实喂现实！
虽然他现在的心态，就跟知道圣诞老人是老爹假扮的孩童，亦或者被告知地心说是假的天主信徒一样。
世界观的崩塌总要伴随着好一阵的缓冲，更不用说这已经是有些魔幻的展开了，这个世界姑且还是现实世界哦？
在起身跟着楚轩走出去的时候，看着在前方那只晃荡着的，总是被他握住的手，他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去像往常一样握住。
大概是内心忽然对于眼前的挚友变成女性，下意识产生的疏远感，亦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 掌心微微张开。
但是他还是没敢上前抓住，要是以前是出于对友人的关心和照顾，那么现在握上去不就成吃豆腐了吗？
虽然以前握着的时候也觉得触感很舒服，可是终究还是意识到男女有别，就像如果小时候的玩伴长大了发现是女孩，回忆起小时候的亲密接触，就连记忆也变得暧昧起来。
不，可是那可是小说里存在的情节哦？
更何况他已经和楚轩已经是相处了很久的关系，更不用说前阵子看到的可是平的哦，平的！
怎么可能在几天之内变成身材标致的女性！
“那个。”
稍微想开口，得到的是友人的马上回应。
“嗯。”
“呃，就……你原来……是女生吗……”
“我就是，想来说这件事的。”
少女沉默了一下。
“而且，果然……你能够察觉到，我的变化啊……”
“不如说不能察觉到才奇怪吧。”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聊天，可是相互之间的气氛却怪异地说不出口。
看了微微摊开手，等待被握住的掌心，他的手掌也不自觉地张合。
“可是，只有你察觉到了。”
“……是、是吗？”
然后再一次陷入了怪异的沉默。
被挚友说出了这样的话，心跳一下子不受控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这种面对异性不知所措的举动是什么，他不是已经进化成钢铁直男了吗？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不握住吗？”
楚轩轻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察觉到挚友那有些困惑的视线，他欲言又止，张张合合。
“不，就算你让我握住我也……”
我也要考虑一下你是女生啊。
可是，像是为了打消千杨的顾虑一般，楚轩继续说着。
“那样我比较习惯。”
少女的声音格外地平静而又漠然。
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了不得了的话，该说不愧是挚友吗？
但是好像也没错，平时自己也是握着她的手，不如说，希望以那样的方式，让她能够安心下来。
能够让她的背影不那么孤单。
想要告诉她，自己就在身旁。
那明明没有表情，却像是忍受着众人所不知的痛苦，快要哭出来一样的眼神。
大概是不想再看到，那样的眼神出现在挚友的眼中吧。
不，所以果然是从对方嘴里说出来了不得了的话啊！
“我们不是挚友吗？”
楚轩停了下来，微微偏头，困惑地看着他。
“……是这样没错。”
“那么，握住。”
语气稍微有些强硬了起来。
让他想起了之前那位高岭之花。
虽然是气势上要柔弱一些，比起强迫，多了些渴求。
他犹豫了好一阵，想要伸出手，但是又想着如今挚友女性的姿态，那样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去抓住。
然后被少女主动抓住了。
三十七度的温度，伴随着嫩滑柔软的感觉传入手心。
想要看挚友的表情，对方却撇了过去，以至于都看不清表情。
平时握住的，是这样的手吗？
九月末的夏风惨杂着淡淡的咸湿味，在过道里将少女的发丝摇曳着，稍微有几根调皮地拂过脸颊，传来了意料之中的柔顺感以及——
怪好闻的。
而身前的少女在牵住手以后，便缄默不语。
那样的沉默一直到走廊的尽头，附近无人，少女才缓缓开口。
“其实，这件事要从前几天说起……”
“嗯，我听着。”
千杨微微地点了点头。
因为世界观崩塌而陷入的混乱，在努力接受现状后，才开始重新构建起世界观。
因为，眼前的少女，给自己的感觉，确实是一直相处的友人。
无论是那有些漠然的语气。
还是平静的眼神。
还是那掌心的触感。
确确实实是一直以来相处的友人。
看着露出认真眼神的千杨，少女说起了这段时间，在她身上发生的，身体上的变化，伴随着时间的过去，逐渐生理上女性化发生的怪异事实。
然后，她最后说道。
“对不起，现在才跟你说。”
“嗯……就是说，每天睡醒都有一部分女性化，终于在今早变成女性了吗？”
“是的。”
她点了点头，眼神有些躲闪。
“所以，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千杨的声音听上去冷漠了几声，眼眸也冷了下来，凌厉逼人，那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也消失不见。
“因为……”
楚轩被友人的样子吓着低下了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因为这件事确实是她理亏。
“还是说，我们之前有隔阂吗？”
而千杨少见地拿出了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
“不是的。”
漠然的语气中就有几分急迫。
“我生气了哦。”
明明是听上去明显掺着笑声的语气，但是楚轩听着却感觉挚友是真的生气，抿着嘴。
“我知道了……如果生气的话，对我做你想做就好了。”
她轻咬嘴唇，他唯一见过的一次友人生气的模样，是被不良少年缠住那次，难道自己也要被友人打了吗？
但是如果是千杨的话，即使打他也没关系，他会好好承受的，这是他隐瞒应该付出的代价。
“那我生气就要有惩罚。”
“好……我知道的……”
她站在原地，攥紧着裙边。
然后，她看到了挚友高举了手，作势挥下。
下意识地因为内心那微妙的恐惧感合上了眼。
可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在神经末梢中。
只是发丝传来了柔顺的触感。
宽厚的，温暖的触感。
然后，传来了千杨的笑声。
“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啊。”
睁开眼，迎来的是那熟悉的，看上去有些好好先生的，温和的笑容。
“你可是我的挚友。”
